东门的厮杀声震耳欲聋,赫连达的大军像黑色潮水般涌进城内,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兵刃交击的脆响与濒死者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在狭窄的街巷里反复回荡。苏瑶的长剑已染透血色,剑峰劈开最后一个北狄士兵的咽喉时,手腕突然一软 —— 方才为掩护萧逸尘,她的左肩被狼牙箭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
“瑶儿!” 萧逸尘的身影如疾风般掠过,手中长枪挑飞斜刺里冲来的骑兵,他翻身下马将苏瑶拽到马背上,“抓紧了!”
苏瑶伏在他的肩头,能清晰感受到他铠甲下肌肉的紧绷。透过朦胧的视线,她看到街巷两侧的民宅大多已被点燃,火舌舔舐着雕花窗棂,将逃难百姓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绝望。有个抱着襁褓的妇人被溃兵撞倒,婴儿的啼哭瞬间被马蹄声碾碎,那刺目的血红在雪地里洇开,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苏瑶的声音带着血沫,“北狄的援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城,我们会被耗死的。”
萧逸尘勒转马头,冲进一条僻静的巷弄,暂时摆脱了追兵。他翻身下马,看着苏瑶肩上渗出的血染红了半边衣襟,眉头拧成了死结:“你先止血,我去看看地形。”
巷尾有座爬满枯藤的宅院,朱漆大门斑驳不堪,门楣上 “周府” 的匾额已被虫蛀得只剩半块。萧逸尘撬开虚掩的侧门,里面竟别有洞天 —— 庭院中央的石榴树虽已落叶,却依旧枝桠峥嵘,假山旁的石桌上还摆着半盏残茶,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居住。
“进来躲躲。” 萧逸尘扶着苏瑶穿过月亮门,正想关上院门,却见假山后转出个拄着拐杖的老者,青布棉袍上打了好几块补丁,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着精光。
“客人是从东门逃来的?” 老者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他不等萧逸尘回答,就转身走向正屋,“进来吧,外面的动静瞒不过老奴的耳朵。”
苏瑶心中一凛。这老者看似普通,脚步却稳健得不像垂暮之人,方才他们一路厮杀过来,他竟能如此镇定,绝非寻常百姓。
正屋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几把太师椅,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几尊破损的陶俑。老者给他们倒了两碗热茶,水汽氤氲中,他突然开口:“老奴周伯,曾是镇国公府的护院,二十年前因伤退下来的。”
萧逸尘的手猛地按在剑柄上:“你认识我们?”
周伯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萧将军的枪法有乃父之风,苏大小姐的剑法…… 像极了当年的柳夫人。” 他指了指苏瑶肩上的伤口,“这狼牙箭的箭头淬了北狄的‘牵机引’,不尽快处理,这条胳膊就废了。”
苏瑶的心猛地一跳。母亲的闺名是柳清沅,除了镇国公府的旧人,极少有人知道她的娘家姓氏。她看着周伯从药箱里取出的解毒膏,膏体呈深褐色,散发着熟悉的草药味 —— 与母亲生前调制的金疮药如出一辙。
“周伯,您到底是谁?” 苏瑶按住他递药的手。
周伯的动作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香囊,里面装着半块玉佩,玉质温润,正是柳家特有的玉兰纹:“老奴是柳夫人的远房表舅,当年她嫁入镇国公府,老奴便跟着来了雁门关。”
真相如惊雷般炸响。苏瑶看着那半块玉佩,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在手心的遗物,正是另外半块。原来母亲从未真正孤立无援,这位周伯一直在暗中守护着她。
“外面的局势……” 萧逸尘的声音低沉。
周伯的眼神黯淡下来:“北门已破,李将军…… 投敌了。” 他从博古架后抽出一张泛黄的地图,“但我们还有机会。这宅院的地窖里有条密道,直通城外的黑风寨,那里的寨主王虎虽是山贼,却曾受过镇国公的恩惠。”
苏瑶看着地图上密道的位置,恰好在北狄大军的盲区:“您是说,王虎会帮我们?”
“不好说。” 周伯摇头,“黑风寨最近粮草短缺,前几日还在劫掠北狄的商队。但他们欠镇国公一条命,老奴去说,或许有几分胜算。”
萧逸尘看向苏瑶,见她点头,便拍板道:“就依周伯之计。我带三十人随周伯去黑风寨,瑶儿留在这里接应,若三日内我们未归……”
“我会带人去找你们。” 苏瑶打断他,从怀中取出祖父的布防图,“这上面标注了黑风寨的三处水源,若他们不肯合作,就……” 她做了个截断的手势。
萧逸尘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染血的掌心传来:“等我回来。”
地窖的入口藏在石榴树下,掀开厚重的石板,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周伯点燃火把,率先走了下去:“密道有三里长,尽头的机关需要用这个打开。” 他递给萧逸尘一枚青铜钥匙,上面刻着个 “周”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