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威廉姆斯的手松开时,掌心还残留着对方握得发烫的温度。展台前人头攒动,订单纸一张接一张地堆在桌上,像雪片似的往下落。他低头看了眼刚签完的协议,又抬头扫了眼四周,忽然觉得这热闹有点悬。
他转身走到角落,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空白页,一笔一划写下:“二十万美金,不是终点,是起点。”
王铁柱端着空托盘走过来,喘着气说:“李哥,最后一盘切片被人抢光了,连盘子都被德国佬拿去当纪念品!”
李慕白没笑,只问:“咱们村那冷库,能冻几天?”
王铁柱一愣,“咋了?不就存点菜嘛,顶多五天。”
“五天?”李慕白眉头皱成个疙瘩,“人家要的是全程恒温,从咱这儿运到汉堡港,路上就得十天以上。麻袋裹冰块?那是给鱼贩子送鲜货用的土法子,撑不住。”
苏婉清刚好提着饭盒进来,听见这话,手一顿,“你是说……我们根本运不出去?”
李慕白合上本子,点点头,“签了单子不算赢,送到位才算数。现在最大的坎儿不是种,是运。”
三人站在展馆角落,周围是笑声和快门声,他们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当晚,李慕白没回宿舍,留在临时租用的仓库里。煤油灯挂在梁上,晃得影子在墙上乱跳。他摊开纸笔,一边回忆前世看过的冷链包装结构,一边画图。双层木板夹棉絮,底部开槽排水,盖子带卡扣,顶部留小孔调湿——看着糙,但原理靠谱。
半夜门吱呀一响,王铁柱扛着半袋干粮进来,头发乱得像鸡窝。“我爹说了,你要做箱子,得先让他看看图纸。”
李慕白把草图递过去。王铁柱凑近灯下一看,咧嘴笑了:“这不跟咱家冬天捂酱菜坛子一个理儿?外头包棉袄,里头盖褯子,怕啥冷。”
“就是这个理。”李慕白点头,“但现在咱不是捂酱菜,是保命。”
“三百个够不?”王铁柱搓着手,“我回去喊人,七天内给你码齐。”
“越多越好。”李慕白指着图上一处,“关键在这缝口,得严实,不然冷气漏了,里头结霜,果子就废了。”
王铁柱拍胸脯:“交给我爹!他锯了四十年木头,刨出来的板子,蚂蚁都钻不进。”
第二天一早,王老根带着七八个木匠进了村活动室。桌上摆着李慕白画的图,底下压着一块拆下来的旧衣柜板。老头眯着眼看了半天,嘟囔一句:“这娃脑瓜清奇,可这玩意儿真能保温?”
李慕白二话不说,拎来烧水壶,倒满热水塞进一个临时拼的木盒里,外面裹层棉被。又拿了个敞口铁盆装同样热水,放在旁边。
“咱等俩钟头。”
大伙儿围坐着嗑瓜子、抽烟,眼看铁盆凉了,打开木盒一摸,里头水还是烫手。
“哎哟!”王老根一拍大腿,“还真有点门道!”
当天下午,全村木工坊开工。锯木头的、凿榫眼的、裁棉絮的,忙得脚不沾地。王铁柱干脆搬张板凳坐门口,一边啃窝头一边报进度:“一号组完成四十个底板,二组拼了三十个侧框,三组开始上密封棉……”
第七天清晨,三百个松木箱整整齐齐码在村口晒谷场,像一排排待检阅的兵。李慕白挨个检查,拧螺丝、压盖子、敲边角,脸越来越沉。
“不对劲。”他低声说,“缝隙太大,木胶撑不了两天。”
王铁柱急了:“再刷一遍胶?”
“治标不治本。”李慕白摇头,“运输路上颠簸,胶一裂,全完了。”
正说着,苏婉清挎着竹篮走来,篮子里是几卷剩下的红布,展台撤下来没用完的。“你们愁啥呢?”
李慕白指了指箱盖接缝,“这儿漏气,冷气跑得快,果子容易冻伤。”
苏婉清蹲下身摸了摸边缘,又抠了抠木槽,忽然站起来:“等等。”
她转身跑了。
十分钟不到,她抱着一捆红布条回来,每条宽约两指,边缘整齐。“我裁的,软硬适中,嵌进沟槽里正好。”
她把布条塞进箱盖凹槽,一扣,咔哒一声锁紧。
“试试?”
李慕白立刻安排测试。挑出十个箱,每个放两公斤碎冰,封好,摆在屋檐下。十二小时后开箱查看,九个箱内仍有半化冰块,无积水;只有一个因锁扣松动渗水,属操作问题。
“成了!”王铁柱一蹦三尺高,顺手抄起一把锤子,“我给每个箱加道铁箍,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