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还在颠簸,李慕白已经把麻袋里的东西摸了个遍。三本账本边角卷着,像是被人翻过无数遍;两张银行汇款单复印件边缘发黑,明显是用老式油印机压出来的;那张“远通物流注销清算组”的收款回执最要命——红章盖得歪歪扭扭,日期却清清楚楚写着三年前,公司早没了,钱却打进了死户。
他低头看了看藏在草垛下的纸包,手指轻轻点了点,确认没漏出一角。王铁柱在前面握着方向盘,时不时回头瞄一眼,嗓门压得低:“李哥,这玩意儿真不能放合作社?”
“能放我还抱着它坐拖拉机?”李慕白把纸包往里塞了塞,“周正平敢藏山洞,说明他不怕风投查账,怕的是有人手里攥着真凭实据。咱们要是把东西往办公室一搁,明天早上它就变灰了。”
王铁柱咧嘴:“那也不能烧吧?”
“比烧还快。”李慕白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展开一看,是昨晚从岩洞日历背面撕下来的残页,红笔圈着风投查账前三天,旁边写着“账平了”三个字。他盯着看了两秒,随手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你这……”王铁柱瞪眼。
“省得被人搜身。”李慕白拍拍裤兜,“记性好,就不怕证据丢。”
拖拉机刚拐进村口,迎面碰上供销社老刘头推着自行车,车筐里堆着几包碱面。他抬眼一看李慕白,立马停下:“哎哟,李总这是从哪拉货回来?后头草垛底下鼓囊囊的,是不是新到的化肥?”
“是啊。”李慕白顺口接,“进口的,一袋能顶三袋用,就是味儿冲,你别靠太近。”
老刘头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李慕白已经让王铁柱加大油门,拖拉机轰隆一声冲了过去。
仓库门口,几个工人正搬货。李慕白跳下车,拎起一筐西红柿就往里走,边走边喊:“今天这批果子放三号仓,别跟普通货混一起,这可是准备送县里的样品。”
没人注意他裤兜里那包纸是怎么消失的。
进了仓库最里头的杂物间,他反手锁上门,从怀里掏出那三本账本、两张汇款单、一张回执,一页页翻开,确认无误后,指尖轻轻一划——整摞纸像被无形的风吹起,瞬间悬空,缓缓沉入一片透明空间。那里温度恒定,空气干燥,每份文件自动归档到编号格架里,连纸张的折痕都原样保留。
他拍了拍手,像是掸掉灰尘:“真凭实据,就得放在连老鼠都啃不着的地方。”
正要开门,外头传来脚步声。他顺手抓起一捆麻绳往肩上一扛,推门出来,正好撞上王铁柱。
“李哥,老支书派人来问,说周会计一早上没露面,是不是病了?”
“病了。”李慕白点头,“神经衰弱,得静养。让他家里人送点小米粥,别吵他。”
“那账务呢?”
“我顶着。”李慕白把麻绳扔进筐里,“你去把咱们那台老式复写纸机找出来,再拿两本旧账本,要那种边角发黄的。”
王铁柱一愣:“又要造假?”
“造个屁。”李慕白瞪他,“是造‘副本’。真家伙在没人能碰的地方,咱们手里得有点能见光的东西,不然派出所凭什么立案?”
半小时后,复写纸机咔咔响了一阵,两张“问题账目摘要”出炉。内容是真的,数据也是真的,唯独少了关键签名页和银行盖章原件。李慕白吹了吹墨迹,满意地点头:“这就叫,真话里藏半句假,假话里藏半句真。”
他骑上自行车,直奔镇派出所。
民警老陈正啃烧饼,见他进来,嘴里还嚼着:“李主任?合作社的?有事?”
“出事了。”李慕白把材料递过去,“我们财务总监最近行为异常,资金流向有问题,这是初步证据,请求立案调查。”
老陈擦擦手接过,翻了两页,眉头皱起:“这些钱……打给注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