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泉州港。
晨曦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海面上已经是一片喧腾。
当那艘比港口中所有“南洋级”海船都要庞大、雄伟的巨舰,在两艘轻快的引航船的引导下,缓缓驶入主航道时,整个东港都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惊呼。
“那是什么船?”
“天哪,是山在动吗?”
“看那船帆!是‘华夏学宫’的徽记!是‘归龙二号’!是维神的座驾!”
无数的商人、水手、工匠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从码头、仓库、甚至是酒馆的二楼窗口探出头来,目光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归龙二号,这艘凝聚了华夏神洲最高造船技艺的结晶,抵达了它未来远航的起点。
它的船体呈现出一种优美的流线型,巨大的柚木龙骨赋予了它无可匹敌的坚固。
三根高达十五丈的巨型桅杆上,悬挂着经过改良的、可以灵活调整角度的硬帆。
最引人注目的,是船体两侧那一排排用青铜包裹的舷窗,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精密的光泽。
执政官署的了望台上,何辰一身正装,神情肃穆,他身边的何维、林沐与木青,已经换回了他们各自的服饰。
“爷爷,高平那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何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佩服,“归龙二号比图纸上看起来还要雄伟。”
何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归龙二号不仅仅是一艘船,辰儿。它是我们向未知世界打出的第一行代码,hello world!”
他转过身,郑重地拍了拍孙子的肩膀。“泉州,就交给你了。记住,规则的尽头,是人心。不要让你的城市,失去人心的温暖。”
“是,爷爷。”何辰深深一躬,“孙儿谨记。”
在无数道敬仰的目光注视下,何维三人登上了引航船,向着那艘停泊在深水区的巨舰驶去。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归龙二号那高大的船舷之后,何辰依旧伫立在风中,久久没有离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座由他一手建立的秩序之城,将正式承担起为整个文明的远航提供心脏与血液的重任。
而他的爷爷,将带着他们所有人的梦想,驶向那片更广阔的星辰大海。
归龙二号的内部,与它充满力量感的外观截然不同,处处体现着人性化的设计与精巧的工艺。
宽敞的甲板,足以让数百名水手同时进行操练。
巨大的船长室内,铺着来自南洋的藤编地毯,墙上挂着最新绘制的海图。
最让林沐和木青惊喜的,是她们各自的房间。
不再是过去那种狭窄、憋闷的船舱,而是带有独立盥洗室和圆形舷窗的“海景房”。
“简直像一座可以移动的宫殿。”林沐抚摸着房间里那张由整块樟木打造的书桌,由衷地感叹。
作为华夏神洲的监督者,她对“奢侈”有着天然的警惕,但眼前的这一切,却让她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她知道,对于即将开始的、可能长达数年的远航而言,舒适与体面,不仅仅是享受,更是维持士气与尊严的必需品。
木青则推开舷窗,海风立刻涌了进来,带着熟悉而亲切的咸湿味道。
她的目光越过泉州港的繁华,投向了南方那片无垠的碧波,眼中充满了思念。
南洋城,那个她曾以为是生命终点,却成为第二故乡的地方。
那里的雨林,那里的长屋,那里的人,都还好吗?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归龙二号缓缓起锚。
它像一位优雅的君王,从容地调转船头,在无数船只的鸣笛致敬中,驶离了泉州港,向着蔚蓝的深海,扬帆而去。
告别了大陆,海上的日子变得简单而纯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水手们在经验丰富的船长高程下,进行着各种操帆、索降和应急演练。
工程师们则拿着小本子,不断地记录着船只在不同风速、不同洋流下的各项数据。
这不仅仅是一次航行,更是一场针对这艘全新旗舰的全方位测试。
何维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船长室或测绘室,他与船长、工程师们一同研究海图,推演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极端天气。
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永远在思考,永远在为未来做着准备。
而林沐与木青,则有了大段属于她们自己的时光。
林沐对这片奇异的域外之海充满了好奇。
她第一次见到成群的飞鱼跃出水面,在阳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第一次看到巨大的鲸鱼在远处喷出白色的水柱;第一次在夜晚的甲板上,看到南十字星座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缓缓升起。
这些景象,对于一个一生都在和土地、城市、律法打交道的管理者而言,是如此的新奇,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魅力。
“木青,快看!”她兴奋地指着远处一片色彩斑斓的晚霞,“我从未见过这样瑰丽的火烧云,像一匹被神灵打翻了的锦缎!”
木青微笑着走到她身边,目光却透着一丝悠远。
“是啊,很美。”她轻声说,“南洋的天空,总是这样,浓烈得不讲道理。就像那里的生活一样。”
“那里的生活?”林沐转过头,好奇地问,“和上海港很不一样吗?”
木青的思绪,随着这个问题,飘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湿热的午后。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她靠在船舷上,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神变得迷离,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你无法想象,我们第一脚踏上那片土地时的感受。”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力量,“那不是土地,而是一片绿色的地狱。”
“空气又热又湿,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像裹着一层滚烫的糖浆。丛林里,听不到鸟儿悦耳的鸣叫,只有数不清的虫子在‘嗡嗡’作响,那声音无孔不入,钻进你的耳朵,让你心烦意乱,甚至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