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回榻边,看着昏迷中仍不安稳的萧衍,心中一片混乱。合作?利用?还是……别无选择?
天色微明时,萧衍的高热终于退去些许,脉象虽仍虚弱,却不再那般凶险。云暮彻夜未眠,眼中已布满了血丝。
她正欲唤人送些清水进来,门外却突然传来曹纲那阴柔尖细的嗓音:
“陛下忧心王爷玉体,特命老奴前来探望,并带来宫中秘制解毒圣药。”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不客气地推开。曹纲带着两名小太监,径直闯入,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室内,最后落在榻上面无血色的萧衍和形容憔悴的云暮身上。
云暮心中一紧,面上却瞬间换上惊慌与疲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曹公公……王爷、王爷刚服了药睡下,您……”
“哦?”曹纲眼神锐利如刀,在云暮散乱的衣襟和萧衍裸露的胸膛上逡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沈采女真是……尽心尽力啊。”
就在这时,榻上的萧衍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竟“悠悠转醒”。他眼神涣散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跪在地上的云暮身上,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美人……别走……”他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将云暮猛地拉向自己,紧紧圈在怀里,脸埋在她颈窝,像个依赖母亲的孩子,口中却含糊不清地念着,“谁……谁敢赶你走……本王杀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看似荒唐,却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云暮的狼狈与彻夜留守。
云暮身体僵硬地被他抱着,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也能感受到曹纲那审视的目光依旧如芒在背。她顺势将脸埋在他肩头,看似羞怯,实则是为了掩藏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
“王爷……曹公公还在……”她小声“挣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滚!都滚!”萧衍像是被触怒了,抓起枕边的一枚玉珏就朝着曹纲的方向砸去,虽无力道,却气势十足,“本王只要她!谁再啰嗦……咳咳……”话未说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唇角又溢出一丝血迹。
曹纲眼底的疑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他躬身道:“王爷息怒,老奴这就告退。陛下赐下的圣药……”他示意小太监将药盒放在桌上,“还请沈采女妥善为王爷服用。”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暮一眼,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上的瞬间,内室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萧衍箍着她的手臂瞬间松了力道,整个人脱力般向后倒去,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方才那一番“表演”,显然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元气。
云暮迅速起身,检查他的脉象,眉头紧锁。
“……吓到了?”他闭着眼,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嘴角却牵起一丝惯有的、带着嘲意的弧度。
云暮没有回答,只是取过曹纲留下的所谓“圣药”,打开药盒,一股奇异的甜香扑面而来。她指尖沾取一点,放在鼻尖轻嗅,眼神骤然一冷。
“如何?”他问。
“好东西。”云暮语气冰寒,“雪上一枝蒿混合曼陀罗花粉,表面镇静止痛,实则催心裂脉。你若服下,三日之内,必‘毒发身亡’,神仙难救。”
萧衍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疲惫与讥讽:“果然……是父皇的手笔。”
云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绷紧到了极致。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这王府,这皇宫,根本就是一个吃人的泥沼!你我在此纠缠试探,不过是让别人坐收渔利!”
萧衍缓缓睁开眼,看向她。此刻的她,褪去了听风楼主的冷静,也褪去了沈采女的怯懦,眼中只有被仇恨与危机逼到极致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那枚嵌着凤凰瞳的耳坠在晨曦微光中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所以……云暮,”他第一次,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郑重,“你我还要继续在这泥沼里……独自挣扎吗?”
云暮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不再有伪装,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坦诚,以及与她同病相怜的孤寂。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窗外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映照着满室狼藉,也映照着两人之间那无声涌动、即将冲破一切伪装与隔阂的暗流。
许久,她终于缓缓抬起手,却没有去接那耳坠,而是将自己冰冷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滚烫的掌心。
“解毒,查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你我契约,至此方始。”
萧衍收拢手掌,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包裹,仿佛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生死同命。”他低语,如同立下最重的誓言。
窗外,朝阳初升,霞光染红了天际,却丝毫照不进这深宫重帷之下的凛冽寒意与悄然滋长的……孤注一掷的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