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声透过雨幕传来,沉闷而遥远。靖王府内室烛火通明,药雾氤氲,浓重的苦味几乎凝成实质。
萧衍仰躺在榻上,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着精壮的躯体。那心口的青黑毒纹不再仅仅是蔓延,而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他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齿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云暮跪坐在榻边,神色冷凝如冰。她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感受着那紊乱如麻、时而急促如奔马、时而沉涩如枯井的脉象,心一点点沉下去。
“牵机”混合“寒冥引”,又被南疆蛊虫催发,三种剧毒在他体内相互撕扯,已然逼近心脉。寻常针石,已然无效。
“楚将军,”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守住门窗,任何人不得入内,擅闯者,格杀勿论。”
门外的楚怀瑾身影微微一僵,隔着门扉传来一声低沉的:“是。”
云暮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取出了婉妃留下的那套金针。针囊摊开,长短不一的金针在烛火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针尾处细微的梅枝暗纹,透着古朴神秘的气息。
她伸出微凉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萧衍早已湿透的中衣系带,将衣襟向两侧分开,露出整个胸膛和紧实的腰腹。男子灼热的体温混合着药气扑面而来,她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稳住,目光凝注在那狰狞的毒纹上。
第一针,直刺膻中。
金针入体三寸,萧衍身体猛地一弹,喉间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
云暮面色不变,指尖稳如磐石,感受着针尖传递来的抵抗与死气。她迅速抽出第二针、第三针……天突、巨阙、气海……每一针落下,都精准地刺入毒气郁结的节点。
萧衍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汗水将他额前的黑发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在云暮落下第七针,刺向他肋下大穴时,他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如同铁箍,捏得她腕骨生疼。
“……母妃……”他依旧没有清醒,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却死死盯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别信……柳……”
云暮心头剧震。柳?柳文正?!
她试图抽手,他却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沉沦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松手。”她低声命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
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力道稍松,却依旧没有放开,反而将她的手腕更紧地贴在自己滚烫的心口。那剧烈而不规则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掌心,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
云暮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任由他抓着,用另一只手继续施针。
当最后一根金针没入他丹田附近的关元穴时,萧衍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攥着她的手也终于松开,无力地垂落。
云暮迅速探他鼻息,虽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些许。她不敢怠慢,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必须尽快将毒素引导出来。
“药浴。”她朝门外吩咐。
早已准备好的药汤被抬入,浓郁的药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热水注入巨大的柏木浴桶,蒸汽升腾,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云暮看向榻上意识模糊的萧衍,咬了咬下唇。施针尚可隔着衣物,这药浴……
“王爷,得罪了。”她不再犹豫,伸手扶起他沉重的身躯,费力地将他架起,一步步挪向浴桶。
过程中,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带着灼人的温度。她尽力忽略那肌肤相贴带来的异样触感,将他沉入深褐色的药汤之中。
水波荡漾,蒸汽氤氲。萧衍靠在桶壁上,头微微后仰,露出脆弱的喉结。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流过锁骨,没入水面之下。
云暮挽起衣袖,露出皓白的手腕,正欲按照医书所示,以内力助药力化开,目光却猛地顿在他左侧肩胛骨下方——
一道陈年旧伤,狰狞扭曲,即使隔了多年,依旧能想象出当初的深可见骨。而那道伤痕的边缘,隐约残留着半个模糊的、被利器破坏过的火焰烙印纹样!
那是……沈家暗卫独有的标记!“赤焰卫”,父亲麾下最忠心、也最隐秘的一支力量,早在血案发生前一年,就已奉命潜入北境,执行一项绝密任务,从此音讯全无。他们身上,便有这火焰烙印!
萧衍身上,怎么会有这个?!难道他……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恨了这么多年,查了这么多年,难道仇人近在眼前?还是说……他也曾是赤焰卫的目标?或是……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