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地龙烧得过热,龙涎香混着药味,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云暮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垂眸盯着地面,听着头顶皇帝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每一息都带着沉疴已久的腐朽气息。
“沈……采女?”皇帝萧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嘶哑,却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抬起头来。”
云暮依言抬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与病弱,眼睫微颤,唇色苍白。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御座上的帝王——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浑浊中却透着一丝审视的精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他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病入膏肓,至少,他的疑心与掌控欲依旧旺盛。
曹纲如同影子般立在御榻旁,眼神冰冷如刀。
“臣女在。”云暮的声音细弱,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
皇帝没说话,只是用那令人不适的目光久久地凝视她,指尖在紫檀小几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尖上。
“朕听闻,”他终于开口,语速缓慢,“你前几日在御花园,与靖王……偶遇?”
云暮心头一凛,果然是为了此事。她面上愈发惶恐,连忙叩首:“回陛下,臣女那日只是循例散步,远远瞧见靖王殿下与几位皇子同行,并未近前,更不曾与殿下交谈。”她将“几位皇子同行”稍稍加重,点明并非独处。
“哦?”皇帝拖长了语调,带着明显的不信,“可朕怎么听说,老七还特意……‘关照’了你几句?”
那日萧衍看似荒唐的折辱,果然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皇帝耳中。
“陛下明鉴,”云暮的声音带上了委屈的哭腔,“靖王殿下他……斥责臣女碍眼,命臣女滚回揽月轩……”她适时地咳嗽了两声,肩头轻颤,将一个被跋扈王爷惊吓到的病弱采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换了话题,语气却更加危险:“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这身子,总不见好。可需朕派太医正,好好为你诊治一番?”
云暮袖中的指尖微微收紧。太医正?那是皇帝的心腹,真让他诊脉,自己伪装脉象的手段未必能完全瞒过。
“谢陛下关怀,”她感激涕零地叩拜,语气却坚定,“臣女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每逢秋冬便如此,不敢劳烦太医正。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好。”
“静养?”皇帝嗤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厉,“怕是静养到某些不该去的地方了吧!比如……冷宫,漱玉宫?!”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砸出来的,带着雷霆之怒!
云暮浑身一颤,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傻了,愣愣地抬头,眼中瞬间盈满泪水,茫然又惊恐:“漱玉宫?陛下……臣女不知那是何处……臣女入宫后,除了必要的请安与宫宴,从未离开过揽月轩附近,陛下若不信,可传揽月轩宫人询问……”
她哭得情真意切,肩膀耸动,将一个胆小怯懦、被天子之威吓得六神无主的深宫女子表现得无可挑剔。心中却冰冷一片:皇帝果然对漱玉宫极其敏感!那夜她虽侥幸脱身,但显然已引起了他最深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