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米市胡同。
山西会馆。
这里是京城里,最不起眼,也最低调的销金窟。
能进出这里的,非富即贵。
但今天,会馆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后院最大的一间正堂里,坐满了人。
一个个都穿着绫罗绸缎,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
他们是山西八大晋商,在京城的总代理。
平时,这些人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见谁都像见了亲爹。
今天,他们脸上的肉,都耷拉着,像是死了亲爹。
“完了……完了……”
一个姓范的胖子,用丝绸手帕擦着额头的汗。
“瓦剌人直接跟皇帝搭上线了。”
“三百匹战马,说送就送。”
“这……这还让我们怎么活?”
另一个姓常的瘦子,尖着嗓子说。
“何止是马?皮毛,宝石,药材!”
“这些都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林望这是要把咱们的根,都给刨了!”
“他这是不给活路!”
“必须想个办法!不能再等了!”
堂内,一片嘈杂。
抱怨,咒骂,哀嚎,混成一团。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手里盘着两颗核桃。
他就是八大晋商在京城的总负责人,人称“大掌柜”的乔致庸。
当然,这不是他的本名。
“都说完了?”
乔致庸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放下核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哭丧,有用吗?”
“骂街,能把林望骂死吗?”
他抬起眼皮,扫视了一圈。
“一群蠢货。”
被骂的人,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他们知道这位大掌柜的手段。
“你们只看到了马,看到了皮毛。”
乔致庸冷笑一声。
“你们没看到,林望在哈密,建了高炉,炼了精钢吗?”
“你们没看到,他收拢了河南几十万流民,在西域开荒屯田吗?”
“你们没看到,他手里的玄甲军,已经换上了连发的火铳吗?”
乔致庸每说一句,堂内众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情报,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但从没有人,像乔致庸这样,把它们串联起来。
“他要的,不是跟我们抢生意。”
乔致庸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他要的,是建立一个,不靠我们,也能活下去的独立王国。”
“一个产铁,产粮,产兵,甚至还能自己印钱的独立王国!”
“到那个时候,我们算什么?”
“我们手里的票号,田地,店铺,在他眼里,跟一堆废纸,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生意。”
乔致庸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战争。”
“你死我活的,战争。”
姓范的胖子,哆哆嗦嗦地问。
“大……大掌柜,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现在有瓦剌人当靠山,还有新太子给他撑腰。”
“皇帝也喜欢他。”
“我们……我们斗不过他啊。”
“斗不过?”
乔致庸笑了。
“在这大明朝,就没有银子办不成的事。”
“他林望是厉害,可他有几个脑袋?”
“他要吃饭,要穿衣,要给手下发饷。”
“他的铁,他的盐,他的药,都要从中原运过去。”
“这些,都攥在谁手里?”
乔致庸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攥在我们手里!”
他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大明地图前。
“从今天起,断掉所有去哈密的商路。”
“一粒米,一寸布,一块铁,都不许流过去!”
“我要让他林望,守着一座空城,活活饿死!”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
在场的商人们,都打了个冷战。
这是经济封锁。
这是最狠毒,也最有效的杀招。
“可是……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