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京城的夜,很静。
连打更的梆子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钦天监里,大部分人都已经醉倒了。白天的欢庆,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只有档案库周围,还亮着几盏灯笼。
新加派的六名守卫,正靠在墙角,小声地聊着天。
他们是京营调来的老兵,比钦天监原来的那几个老弱病残,要警觉得多。
“头儿,你说那周大人也真是的,不就是一本破书吗?至于这么大阵仗?”一个年轻的士兵搓着手,抱怨道。
“你懂个屁!”老兵班头瞪了他一眼,“那不是书,那是新太子的功劳!是咱们皇上的脸面!出了岔子,咱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年轻士兵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这时,库房小吏刘三,提着一个食盒,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几位军爷辛苦了。周大人赏的酒肉,我特意给几位留了点。”
老兵班头皱了皱眉:“当值期间,不准饮酒。这是规矩。”
“哎呦,我的班头大人。”刘三舔着脸笑道,“就一小口,暖暖身子。这大半夜的,冷得邪乎。”
“再说了,周大人他们都喝趴下了。谁还管咱们?”
他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肉香和酒香,立刻飘了出来。
几个士兵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老兵班头犹豫了一下。
他看了看黑沉沉的四周,确实不像会有什么事的样子。
“就一碗。”他松了口。
“得嘞!”
刘三麻利地给每人倒了一碗酒,又分了肉。
几个士兵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
老兵班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就放下了碗,警惕地看着四周。
刘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班头。
“怎么不喝?怕我下毒啊?”刘三挤出个笑脸。
“少废话。”班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吃完赶紧滚蛋。”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手里的碗,“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捂着脖子,眼睛瞪得老大,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其他几个喝了酒的士兵,也接二连三地倒地,不省人事。
班头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拔出了腰刀。
“你……”他指着刘三,刚说出一个字。
就感觉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
刘三身后,安多因带着三个西洋人,像鬼魅一样,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根刚敲晕了人的短棍。
刘三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神……神父大人……”
安多因没理他。他走到档案库的铁门前,推了推。
门,纹丝不动。
“钥匙。”他回头,冷冷地看着刘三。
刘三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递了过去。
安多因接过钥匙,试了几把,终于打开了那把巨大的铜锁。
“吱呀”一声。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陈旧的纸墨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安多因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一挥手,带着人冲了进去。
刘三蜷缩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
他后悔了。
他只想求财,可看这架势,是要出人命的。
安多因等人在库房里,疯狂地翻找着。
一排排的书架被推倒,无数卷宗散落一地。
“找到了!”一个同伴低声叫道。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们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箱。
和刘三描述的一模一样。
安多因大喜过望,他从怀里拿出工具,三两下就撬开了锁。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本用蓝绸包裹的书。
正是《授时新历》的演算底稿。
安多因激动地捧起那本书,就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圣物。
“赞美吾主!”他低声祷告。
“现在,烧了这里。”他对手下命令道。
一个同伴拿出火折子,正要点燃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突然。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那个拿着火折子的西洋人,闷哼一声,手里的火折子掉在了地上。
他的眉心,多了一个小小的血洞。一枚铁弹子,从他的后脑穿了出来。
安多因等人大惊,猛地回头。
只见库房的入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还是那身灰布匠衣,手里却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弩。
是陈默。
他的身后,还站着四个黑衣人。
他们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无声无息。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把雪亮的短刀。
“是你!”安多因认出了陈默,惊愕地叫出声,“那个工匠!”
陈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多因手里的那本书。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里的短弩,对准了安多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