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凤叹了口气。跟这些玩弄权术的人打交道,真是心累。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甩开。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把新历法,完美地呈到皇帝面前。
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新太子登基的第一份大礼。
绝不容有失。
数日后。
钦天监衙门,一间被守卫得水泄不通的净室里。
周云凤和几名最核心的博士,围着一张巨大的案几。
案几上,铺着一张明黄色的绫锦。
绫锦上,放着一本用蓝绸包裹,紫檀木作封的厚重典籍。
封面上,是周云凤用颤抖的手,亲笔题写的四个烫金大字。
《授时新历》。
历时三年,耗尽无数心血。大明朝新的历法,终于告成。
周云凤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封面。
冰凉的木质,光滑的绸面。
他的眼眶,湿了。
“成了……”
他喃喃自语。
“老师,成了!”身边的弟子们,也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恭喜老师!贺喜老师!此乃不世之功!”
周云凤扶起他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不是我一人的功劳。”
“是太子殿下的恩典,是林都督的慷慨,是你们所有人的心血。”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
“传我命令。”
“将新历副本,立刻封存入库。加派三倍人手,日夜看守。从今日起,到万寿节大典,任何人不得靠近档案库半步!”
“新历正本,由我亲自保管。”
“另外,去告诉厨房,今晚加餐。把上次林都督派人送来的那几坛哈密烧,都拿出来。”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钦天监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压抑了太久的匠人们、博士们,终于可以尽情地宣泄一次。
夜里,周云凤喝得酩酊大醉。
他被人扶回房里,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日食……月食……节气……都对上了……都对上了……”
他睡得很沉。
他不知道,就在他酣睡的时候。
一场针对他毕生心血的阴谋,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京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里。
安多因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完成了?”他问面前一个低眉顺眼的中国人。
那人,正是钦天监管库房的小吏,刘三。
“完成了,神父大人。”刘三谄媚地笑着,“小的亲眼所见。那书,用紫檀木做的封面,叫《授时新历》。周老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晚上睡觉都抱着。”
“他们今晚在庆功,都喝多了。”
安多因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失败了。
用尽了所有温和的手段,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他无法向远方的教廷交代。
他更无法容忍,这些“野蛮的异教徒”,窃取了上帝的智慧,还把它当成自己的功劳,献给他们的伪帝。
“周云凤加强了守卫,我根本进不去档案库。”刘三苦着脸说。
“我不需要你进去。”安多因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是五十两银子。还有这个。”
他把瓷瓶递给刘三,“这里面是西域来的迷药。无色无味,混在酒里,神仙也得倒。”
“今晚,是你当值。你知道该怎么做。”
刘三看着那袋银子,眼睛都直了。他咽了口唾沫,一把抢了过来。
“神父放心!保证把那几个看门的守卫,迷得跟死猪一样!”
“我要的不是他们倒下。”安多因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
“我要整个档案库,看起来像是不慎失火。”
刘三的脸,白了。
“放……放火?神父大人,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啊!”
“烧掉的,只是一些没人要的旧档案。”安多因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我会派人进去,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然后,一把火,烧掉所有痕迹。”
“明天一早,顺天府只会查到,钦天监昨夜失足走水。仅此而已。”
“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
刘三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一百五十两银子。
够他在老家买几十亩地,娶个漂亮媳妇了。
他咬了咬牙。
“干了!”
安多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
他转身,对着房间阴影里的几个人影,用拉丁语低声说道:
“准备动手。”
“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那份演算底稿。那是上帝的荣光,绝不能落在异教徒手里。”
“拿到东西后,处理掉所有活口。”
“包括那个刘三。”
阴影里,几个同样穿着儒袍的西洋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长袍下,藏着锋利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