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瓦剌的贸易,像一条涓涓细流,开始无声地滋润着干涸的哈密卫。
第一批十几个瓦剌少年,带着恐惧和好奇,被送进了哈密城。
他们被剃掉了头发,换上了汉人的衣服,扔进了专门为他们开设的学堂。
负责教书的,是一个落魄的老秀才。
老秀才每天的工作,就是逼着这些连汉话都说不囫囵的半大孩子,一遍遍地念“天、地、玄、黄”。
张猛去看过一次,回来后撇着嘴跟林望说。
“头儿,这帮小兔崽子,看着比咱们的兵还横。那老秀才的戒尺,都打断好几根了。”
林望只是笑了笑。
“戒尺打不断他们的骨头,但书本可以。”
“慢慢来,不急。”
哈密卫的日子,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节奏里,一天天过去。
新的炼焦高炉,在地基上拔地而起。
工伤抚恤制度的牌子,就立在工坊区的入口,比林望的指挥使大印还醒目。
玄甲军的操练,一天比一天狠。
从河南招来的流民,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他们分到了土地,虽然贫瘠,但毕竟是自己的。
只要肯下力气,总能刨出点活命的粮食。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林望正在裕王府,和朱载墎下棋。
裕王殿下的棋艺很臭,但瘾很大。
自从上次被林望“点拨”之后,他就很喜欢找林望聊一些“棋盘之外”的道理。
“林爱卿,你说下一步,本王是该保这个‘车’,还是吃他那个‘马’?”
朱载墎捏着一枚棋子,举棋不定。
林望看着棋盘上,裕王那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的阵势,眼皮跳了跳。
“殿下,您这棋,保什么都没用了。”
“投子认负,下一盘吧。”
朱载墎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就不能再抢救一下?”
“不能。”林望回答得斩钉截铁,“已经死透了。”
正当裕王唉声叹气,准备收拾棋盘时,影子像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火漆密封的急报,直接递给了林望。
这是京城用最高级别的“六百里加急”送来的。
林望撕开封漆,展开信纸。
信是裕王安插在京城的眼线送来的,内容却不是关于朝堂斗争。
而是一份河南巡抚呈给嘉靖皇帝的奏疏抄本。
“河南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流民百万,易子而食,惨不忍睹。”
“盗匪蜂起,其中一股号‘闯塌天’,聚众十万,连破三州五县,兵锋直指开封。”
“地方卫所,望风而逃,臣……臣罪该万死……”
林望看得很快,他的手指,在“流民百万”和“聚众十万”这两个词上,轻轻敲了敲。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悯。
反而,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那神情,就像一个饿了三天的屠夫,看到了一头自己走上门来的肥猪。
朱载墎在一旁,也凑过来看了看。
他只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惨白。
“天哪,河南……河南竟惨烈至此。”
他虽然被半流放,但毕竟是大明的亲王。
看到自己的子民遭受如此苦难,心中满是酸楚和不忍。
他再去看林望,却发现林望的嘴角,居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裕王愣住了。
“林……林爱卿,你这是……”
“殿下。”林望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一个天大的机会,掉到我们头上了。”
“机会?”朱载墎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这明明是天大的灾祸!”
“对大明是灾祸,对我们是机会。”
林望站起身,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殿下,我问您,我们哈密卫现在最缺什么?”
“缺……缺钱?”
“钱是缺,但不是最缺的。”林望摇了摇头。
“我们最缺的,是人!”
“有足够的人,才能开垦更多的地,挖更多的矿,造更多的兵器!”
“可哈密这地方,鸟不拉屎,谁愿意来?”
他指着那份奏疏,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现在,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