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念完了。
但事情还没完。
黄锦卷起圣旨,却没有立刻离开。他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在徐阶和严嵩的脸上,来回扫视。
他在等。
等一个态度。
暖阁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过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还是严嵩先动了。
他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苍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虚弱。
“陛下……圣明。”
短短四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认栽了。
严世藩跪在后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爹都认怂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恨。
恨林望的背叛,恨徐阶的愚蠢,更恨皇帝的无情。
但他只能把这份恨,深深地埋进肚子里。
然后,他也跟着开口,声音嘶哑。
“陛下圣明,裕王殿下仁孝贤德,臣等,为殿下贺,为陛下贺。”
他这话,是说给黄锦听的,也是说给徐阶听的。
看,老子虽然也被耍了,但至少姿态比你好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徐阶身上。
现在,轮到他了。
徐阶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儒雅清癯的脸,此刻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御座,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陛下洞察万里,明辨是非。老臣,佩服。”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裕王殿下身在边陲,心系朝堂,实乃我大明之福。老臣身为殿下之师,与有荣焉。”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皇帝,又赞了裕王,还顺便把自己从“背后主使”的嫌疑里摘了出来。
我是他老师,我为他骄傲。陆文昭那事,跟我无关。
高拱在后面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老师这是在断尾求生。
陆文昭,彻底成了一颗弃子。
他咬了咬牙,也跟着高声喊道:“陛下圣明!裕王贤德!”
一时间,暖阁里“陛下圣明,裕王贤德”的颂扬之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开庆功大会。
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黄锦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转身,对着门外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很快,两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大步走了进来。
他们径直走到人群中,找到了那个已经瘫软如泥的陆文昭。
陆文昭还跪在那里,双眼无神,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是功臣……”
锦衣卫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往外拖去。
“不!放开我!我是冤枉的!”
陆文昭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疯狂地挣扎。
“阁老!高大人!救我!是你们让我这么做的!救我啊!”
他嘶声力竭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毒。
高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徐阶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一样。
那两名锦衣卫嫌他吵闹,其中一个直接用刀鞘,狠狠地捅在他的肚子上。
陆文昭发出一声闷哼,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徐阶的背影。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
他被拖出了暖阁,绝望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所有人都知道,进了北镇抚司,就算他是铁打的,也活不过三天。
暖阁里,又恢复了死寂。
刚才那场闹剧,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黄锦走到严卯面前,脸上破天荒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严大人。”
“黄公公。”严卯赶紧躬身。
“你呈上的那封裕王密信,也是护主有功。陛下知道了,让咱家给你带个话,说你不错。”
黄锦拍了拍他的肩膀。
严卯受宠若惊,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托陛下的洪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