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朱载墎独自坐在书房里，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他却觉得手脚冰凉。
那两百名新兵退下后，书房里空荡荡的，可他脑子里却挤满了人。有张老三那张哭得满是褶子的脸，有林望那双冰冷平静的眼睛，还有那两百个如同铁铸人俑般的士兵。
他终于想明白了。自从到了哈密，林望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在羞辱他，而是在抬举他。
以前他久居王府，读的是圣贤书，见的是宫女太监。天下人有几个知道大明朝还有他这么一个裕王？
林望这是在逼着他，把书本里的仁义道德，换成刀把子和钱袋子。
他看着桌案前那只沉重的木箱，里面是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这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孙隆！”裕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贴身太监孙隆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他感觉今天的王爷，有点不一样。
“这箱银子，你想办法，给本王悄悄送到京城，直接送进父皇的内库。”裕王指着木箱，不容置疑。
“记住，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要是让朝里那帮人知道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孙隆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比哭还难看。
“王爷，这……这可比登天还难啊。”他哭丧着脸，“皇宫大内，没有皇命，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小的我怎么可能……”
“再说了，”孙隆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是不知道，每年江南织造局给陛下进贡的那些绸缎，还没进宫门，就得被各路神仙扒掉一层皮。我这十万两银子，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裕王皱起了眉头，刚升起的一点帝王气概，被孙隆这盆冷水浇得快灭了。
“本王不管你怎么送，这是命令！”他学着林望的样子，把话说得斩钉截铁。“办砸了，提头来见。”
孙隆一听，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提头来见？这哈密卫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怎么王爷也学会说这种吓人的话了。
他知道王爷是认真的。在这哈密，王爷的话不好使，但林望的话好使。可林望的话，有时候也要听王爷的。他被这绕来绕去的关系搞得头昏脑涨。
没办法，孙隆只好去找那个真正话好使的人。
林望正在学堂里，看一群半大的孩子扯着嗓子念书。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先生是个从江南逃难来的老秀才，林望给他开了三倍的工钱，只教孩子们识字算数，不教四书五经。
孙隆找到林望的时候，林望正靠在窗边，看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因为背不出书，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疼得龇牙咧嘴，就是不哭。
“林……林指挥使。”孙隆搓着手，一脸谄媚的笑。
林望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示意他到一边去。
孙隆赶紧把裕王的交代和自己的难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忠心耿耿，却束手无策的忠仆。
“就这点事？”林望听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孙隆一愣，这点事？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简单。”林望淡淡地说，“这哈密城里，不是有个现成的信使吗？”
“谁？”孙隆满脸不解。
“陆文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