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报纸小心折好,重新放入文件夹。然后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找出一个崭新的牛皮笔记本和一支钢笔。翻开扉页,他郑重地写下四个字:“科技树蓝图”。
他坐在床边,就着昏暗摇曳的灯光,开始奋笔疾书。脑海中庞大的知识库被迅速梳理,转化为一条条清晰可行的技术路径:
“一、计算技术:绕过电子管,直接布局晶体管与集成电路…核心:光刻技术、硅提纯…”
“二、材料科学:高强度合金、半导体材料、高分子合成…”
“三、能源动力:核能小型化、燃料电池…”
“四、生物科技:…”
“五、…”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一个个超越时代的名词跃然纸上。这不是天方夜谭,这是一个经历过未来的人,为他的祖国绘制的最精准的导航图。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舱门被推开,一位穿着整洁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走了进来,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陆知行认得他,是同在头等舱的乘客,之前在甲板上有过几面之缘,彼此点头致意过。他记得旁人称呼他为“陈先生”。
“陆博士,没打扰你吧?”陈先生笑容和煦,带着浓重的江浙口音,“我看你晚上没去餐厅用餐,是不是晕船了?我给你带了点苏打饼干,吃点东西压一压会好些。”他说着,将一个小纸包放在床头柜上。
“多谢陈先生,劳您费心了。”陆知行连忙起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茫茫大海上,来自同胞的关心显得格外珍贵。他注意到陈先生手中还拿着一本英文版的《量子力学原理》,书页间夹着许多便签。
“不妨事。我看陆博士年纪轻轻,学识却如此渊博,这一路都在埋头苦读,真是后生可畏啊。”陈先生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陆知行摊开在床上的笔记本,当看到“集成电路”、“光刻”等词汇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但很快便收敛起来,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探究。
“陈先生过奖了。只是归心似箭,想着回国后能做点什么,提前做些准备。”陆知行谦逊地回答,不动声色地将笔记本合上。
“准备?”陈先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我们这些人,之所以放弃国外的优渥条件,不就是想着回去做点准备,为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添一块砖,加一片瓦吗?”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陈先生便告辞了,临走前再次叮嘱陆知行注意身体。
送走陈先生,陆知行拿起那包苏打饼干,拆开,慢慢咀嚼着。饼干有些干涩,却让他空荡荡的胃舒服了一些。他重新打开笔记本,但思绪已经飘远。
这位陈先生,气度不凡,谈吐间对前沿科学似乎也颇有了解,绝非常人。他隐隐感觉,这次归国之旅,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具挑战。
他走到舱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是狭窄的金属走廊,灯光昏暗。海风带着更大的湿气和凉意灌进来,远处传来隐约的海浪声。轮船在漆黑的海洋上破浪前行,驶向那片久别而陌生的土地。
前方,是1962年的中国。是饥饿、贫困与封锁,也是希望、激情与无限的可能。
他关上舱门,回到床边,吹熄了那盏摇曳的油灯。
黑暗中,只有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亮得惊人。
“这一世,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