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接过了那微薄的银钱和那把沉重的斧头(得其资斧)。银钱可以积攒起来,作为下一步的路费;斧头在这荒野之地,也确实是一件实用的工具。从物质层面看,他似乎在这漂泊中,又获得了一次小小的喘息和积累。
然而,手握银钱和斧头,旅人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我心不快。
一种沉重的、难以排解的郁结,充斥在他的胸间(我心不快)。
他每日穿行于矿区,目睹着这里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矿工们,大多是征发来的徭役或被贩卖的奴隶,他们骨瘦如柴,眼神麻木,在监工皮鞭的呼啸声中,如同牲畜般在黑暗、危险的矿坑里挣扎。塌方、毒气、劳累过度……死亡在这里是家常便饭。时常有尸体被草席一卷,随意丢弃在乱葬岗。
他记录着冰冷的数字,背后却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血泪与消亡。他吃着用这些血泪换来的食物,住在这血泪筑成的营地里,感觉自己仿佛也成了这吃人机器的一部分。
夜晚,窝棚里鼾声四起,他却辗转难眠。窗外是矿工们压抑的呻吟和监巡的脚步声。他拿出偷偷带来的、仅存的几片竹简和那支秃笔,借着缝隙里透进的月光,艰难地刻写着。
他写所见所闻,写矿工之苦,写民生之多艰,写这乱世之下,人命如草芥的悲凉。他将这零散的记录命名为《旅忧录》,以此抒发那无处安放的愤懑与忧思。
有同棚的矿工见他时常对着一堆竹简发呆,面露愁苦,便粗声劝道:“先生,你得银钱,得斧头,有了安身之处,还不用下井卖命,这已是天大的运气了!还不快个什么?”
旅人抬起头,看着那矿工被煤灰掩盖却依旧淳朴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处非久居,资非永保。” 这暂时的安身之所并非长久之计,这点微薄的资财也无法保障未来。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棚外那被矿火映得昏红的夜空,语气变得坚定而遥远:
“旅之心,在安天下,非安一身。”
他漂泊的初心,是为了寻求能够安定天下的学问与道路,而不仅仅是为了求得自身一人的温饱与安全啊!
看到眼前这人间惨状,想到远方战火纷飞、流离失所的百姓,他如何能因为自己暂时得到了一处蜗居、一点银钱和一把斧头,就感到快乐呢?
这份“不快”,并非源于不知足,而是源于一个士子的良知与抱负,在残酷现实面前的巨大落差与煎熬。
他将那二钱银子和斧头小心收好。它们是他继续旅行的必要工具,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心,被这点暂时的“所得”所麻痹和禁锢。
他依旧每日尽职地记录着账目,但眼神却更加深邃。他利用记账的机会,与一些尚有精神的矿工交谈,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局势变化。他在《旅忧录》上刻下的,不再仅仅是悲叹,也开始思考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身体的劳顿得以缓解,物质的匮乏暂时补充,但精神的困顿与理想的焦灼,却在这特定的“处”与“资斧”中,愈发深刻。
他知道,此地绝非久留之所。一旦攒够最基本的盘缠,他必须再次上路,去追寻那真正能让他心“快”的、光明与安稳的答案。
讲述了旅人在经历山贼劫难、流落荒野后,辗转来到一处大型矿山。因识字算数而被矿主收留,担任记账先生,获得了暂时的安身之所(旅于处)。他工作得到认可,获得了微薄的银钱报酬和一件实用的工具——斧头(得其资斧),物质条件得到改善。然而,在矿区的日常生活中,他亲眼目睹了矿工们非人的劳作条件、监工的残酷以及生命的卑微,这与他内心济世安民的理想产生了剧烈冲突。尽管自身处境暂时改善,但他无法因个人温饱而感到快乐,心中充满了对民生疾苦的悲悯和自身抱负难展的郁结(我心不快)。他通过撰写《旅忧录》抒发忧思,并清醒地认识到眼前的安稳只是暂时的,其漂泊的终极目标在于寻求安定天下之道,而非独善其身。这深刻阐释了旅卦九四爻辞的深意:在客居漂泊中,可能会遇到阶段性的机会,获得暂时的立足之地和一定的物质资源。这种外在条件的改善固然重要,但若所处的环境与内心的价值观、远大志向相违背,便会产生深深的精神苦闷和不适感。此时,重要的不是沉溺于这点小利,而是要保持清醒,明确自己真正追求的目标,将眼前的处境视为一个调整和积累的过渡阶段,为下一阶段的征程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