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这个价钱,能赚钱吗?”他忍不住问道。
那老板是个爽朗的中年汉子,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道。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现在城里粮食和猪肉,都是政府统一定价,不准我们乱来。”
“赚得不多,可来吃饭的人多啊!薄利多销,街坊邻里都能吃上一口肉,这日子,有奔头!”
老板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楚云飞沉默了。
他走出饭馆,和街边的几个百姓攀谈起来。
“老乡,你们觉得这新来的赵市长,怎么样?”
一个正在纳鞋底的大娘抬起头,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赵市长?那是活菩萨!要不是他,我们这些穷苦人,哪能吃饱饭,穿暖衣?”
“还有李团长!”旁边一个年轻人抢着说,“那是咱们的保护神!有他在,小鬼子和那些地主老财,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他们的言语间,没有丝毫的畏惧。
只有一种,楚云飞只在黄埔军校的开学典礼上,感受过的那种,近乎狂热的信任和拥护。
黄昏时分。
一阵清脆嘹亮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楚云飞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一座挂着“平安纺织厂”牌子的巨大厂房里,走出一队队年轻的女工。
她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边走,一边放声歌唱。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的脸上。
那是一张张,洋溢着自信和骄傲的脸。
腰杆挺得笔直,步伐矫健,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这股力量,是楚云飞在任何地方,都未曾见过的。
不是军队的杀伐之气,也不是政客的阴沉算计。
那是从根上焕发出来的,属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新生的力量。
夜幕降临。
楚云飞独自一人,登上了平安县的城楼。
城内,万家灯火,一盏盏明亮的电灯,将整座城市点缀得如同星河。
远处,工厂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机器的轰鸣声,像是这座城市强劲的心跳。
他回头,望向自己防区的方向。
那边,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自己治下的那些村镇,凋敝,贫穷,百姓们在苛捐杂税下苟延残喘。
而太原的那些达官显贵,在歌舞厅里一掷千金,却对前线的战事漠不关心。
他想起了重庆发来的那一封封,只谈派系利益,不问国家存亡的密电。
一股迷茫和痛苦,攫住了他的心脏。
一直自己为之奋斗的,是这个国家最正统的理想。
可眼前的一切,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什么是民族?
是让每一个百姓,都能吃饱饭,有衣穿。
什么是民权?
是让每一个民众,都能挺直腰杆,活得有尊严。
什么是民生?
是让这个国家,拥有自己的工厂,自己的道路,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这才是……这才是真正的三民……”
他靠在冰冷的城墙上,身体缓缓滑落,声音嘶哑地喃喃自语。
“我们……到底哪里错了?”
这一刻,他坚守了半生的信仰,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三天后。
一份由楚云飞亲笔撰写,用最高密级发出的电报,摆在了晋绥军总司令的办公桌上。
电报的内容,让这位在山西经营了几十年的“土皇帝”,一夜未眠。
而就在楚云飞的报告,在晋绥军高层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时。
一支由十几辆卡车和吉普车组成的车队,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平安县城外。
车队停稳。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气质儒雅的中年干部,从为首的吉普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那座灯火通明,充满活力的城市,又看了看远处那热火朝天的筑路工地,眼中充满了震撼和审视。
“走吧,同志们。”
他对身后陆续下车的十几位干部说道。
“让我们亲眼看一看,这个让总部都为之震动,被称作平安模式的地方,到底创造了怎样的奇迹。”
“我们是来学习的,是来取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