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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破自行车爆胎希望破灭 盗书即将败露招飞救劫(1 / 2)

一晃两年过去,再有一年我就中学毕业。我大部分时间在宣传队里度过,文化课田园里一片荒芜。我唯一为班级做的一件事,出了几期《从中笑》壁报。我早被替换了学习委员职务,应付频繁的考试,成了沉重负担。考文科和作文我信手拈来,考数理化束手无策,只能厚着脸皮照抄。那天下午考数学,我去街里走了一圈,再不想回学校,干脆回家算了。我走到永宁水库大坝上,迷了路又走回来,学校还没上课。我站在学校操场西边柳树趟子里,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一直犹豫到上课铃声骤然响起,义无返顾地转身回家。逃学。

“头伏萝卜二伏白菜”。闷热的二伏天。我走到郝振礼三叔家门前,看见瘦骨嶙峋的父亲,正往街上园子里挑猪圈粪,整地种白菜。他挑着沉重的担子,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吐出一口口带血丝的脓痰。我一阵内疚,想从三叔家房东头绕到到西北海,躲到天黑回家。我不忍心看着父亲挨累,硬着头皮走到街上。

父亲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声音有了一丝温和:“今天放学这么早?”我撒谎:“班级在学农田里上《农知》课,老师讲完花生就放学了。”

我怕父亲怀疑,背诵许地山的散文《落花生》:

我们屋后有半亩隙地。母亲说:“让它荒芜着怪可惜,既然你们那么爱吃花生,就辟来做花生园吧。”我们几姊弟和几个小丫头都很喜欢——买种的买种,动土的动土,灌园的灌园;过不了几个月,居然收获了……

父亲没再多问。我赎罪般地干活,挑完猪圈粪,又除完另一圈猪圈粪。天旱,我到大炕里挑水打底水,和父亲种完白菜,挑水扫院子挑土垫猪圈。

第二天上学,数学老师张戟民找我和王殿富,到教研室里补考。昨天下午考试,王殿富也被吓跑了,都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张老师遗憾地对我说:“你文章写的好,跟头翻的好,就是不肯在数学上下工夫。”尽管他出题简单,不断提示并说出答案,我们仍不及格。张老师给足了我俩面子,都算及格成绩。

一年之后还得回小西山,我既惶惑又迷茫。与其浑浑噩噩混一年,还不如辍学回家,帮父亲干活。我年龄越来越大,爷爷奶奶再逼婚怎么办。

我必须选好一条路,即使走不出小西山,也不能得过且过。

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好该走哪条路。我连辆自行车都没有,每天跟在别人后面跑。父亲路过盐场,于殿顺用一堆破自行车零件挡猪圈门。父亲回家,赶来一头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小克郎猪,换回那堆大学。只能说,那堆东西曾经是自行车,现在不是,只是一堆破铜烂铁。从那些零件推测,曾经的自行车离奇古怪,前轱辘小后轱辘大,不知产自哪一国。零件该转的地方锈死不转,该固定的地方不是缺一截就是少一块。车铃仅存的一点光亮,如同月偏食即将食甚。

父亲用维修“t——34”坦克的技术和勇气,重新修理组合那堆东西。他用锄板刮下厚厚一层铁锈,装了两铁锨头子,再往下刮就不剩什么了。他用柴油浸泡车轴,泡了好几天勉强转动。车大梁断了脊梁骨,车架子断了肋巴条。父亲成了接骨医生,用粗铁丝拧上一根榆木棍子固定大梁。车圈锈出一个个窟窿,他从里面垫上一圈薄铁片。粘好千疮百孔的车胎,打足气刚浸到水盆里,翻起一层细密的气泡。他像为一个重度烧伤的病人植皮,用完了所有皮源,把我心爱的弹弓毁了粘内胎,只差没剥我的皮。他再把车胎按进水盆里,终于不冒泡了。

为了防止爆胎,他用了半捆尼龙绳,将轮胎和车圈密密匝匝地缠在一块儿。车把子转向轴的滚珠,丢的一粒不剩,他到永宁买回滚珠,无法进行匹配。他精挑细选了几十粒枪砂,在轴槽里抹了黄油,一粒粒嵌进去拧紧。

准备给轮胎打气,我和父亲都很紧张。我到老叔家里拿来气管子,父亲让我动手。我害怕打爆了被赖着,他只好亲自动手。他侧着脑袋闭上眼睛,不怕枪炮声却害怕自行车爆胎。我敢用手捏着二踢脚燃放,也捂住耳朵转过头。

谢天谢地,轮胎没爆炸,但是两个车轮子外胎早已经老化,如同两条环形的蛇偷吃几十个鸡蛋没消化,凸满大大小小的气包,随时都能爆炸。

我心里对父亲说,你能让这堆东西起死回生,宁肯累断我的两条驴腿,也不骑到学校里丢人现眼。我刚要溜走,被父亲叫住,让我为这堆东西殉葬。

我拒绝试车,父亲稳了稳神,亲自试车。他跨上自行车,车身打摆子般乱抖,地震般摇晃,扭秧歌一样扭来扭去。前轴、中轴、后轴“吱吱”尖叫,似中间夹住三只声嘶力竭的铁耗子。父亲好不容易骑到街门口,扭动车把子转向。

转向轴更是怀有深仇大恨,咬牙切齿地“喀喀”直响。父亲连街门口都没骑出去,“砰”“砰”两声巨响,车胎爆了。父亲不甘心地在残车上保持平衡,僵持片刻。他仍不放弃,锲而不舍地修理。他用锤子砸,用菜刀削,用斧子剁,用大石头压再用杠子别。当自行车完全不像个自行车时,父亲再一次试车。

他从小西山到盐场“嗖嗖”地来回骑,像骑了一匹人造怪物。

大伙儿都出来看希奇,以为董云程成功制造一辆土坦克。

父亲不仅修理自行车,也创造奇迹。哪怕这辆自行车的速度超过“t——34”,我也不骑。那不是一辆自行车,是一个遍体鳞伤、浑身缠满绷带的伤兵,伤兵正是父亲自己!他与其修理自行车,不如说修理自己,自己为自己疗伤。

我起早贪黑跑步上下学,父亲不强迫我骑他的“t——34”。他喂猪喂小鸡,养兔子,抽空赶海提鱼,晒胖头鱼。从来不赶集的他一集不拉,卖胖头鱼攒钱。他争取在我毕业之前买一辆自行车,不管新旧,曾经给我买过自行车就行。

星期天的傍晚,我挑草从山上回来,在街上放下担子。院子里,一个细高个的小姑娘和妹妹踢毽子。她白净秀丽,细细的身材像棵刚要打包的嫩高粱,好有我高了。她细皮嫩肉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定是屯里又来了“五七战士”。我拿着扁担镰刀走进院子,妹妹对她说:“我哥回来了。”

小姑娘脸红了,说:“我收拾饭。”转身进屋。我更糊涂了,问妹妹;“又来下放户了?”妹妹悄悄告诉我:“她是你媳妇,以后在咱家里常住。”我压抑兴奋,问:“是五七战士家的孩子?”妹妹说:“进屋你就知道了。”

我莫名其妙地回到屋里,小姑娘在锅台边忙活。妈妈把我叫到屋里,我这才知道,小姑娘仍是王鸿年的闺女王淑兰!几年不见,她像换了个人。

那年她回家之后,爷爷“老干乱”晚上睡觉,一口气没上来憋死。他爹去盘锦,和一个没有女人和孩子的女人住在一块儿,哥哥入赘去了别人家,弟弟过继给远房大爷当儿子。她姨姨要把她领走,她死活不去,一个人在家里生活。她知道我嫌她没念过书,天天跟邻居家的孩子学识字,借人家用过的课本学习。一户“五七战士”的爱人是老师,看她聪明伶俐好学,天天为她补课。半年之后她经过学校考试,直接上了三年级。她现在已经小学毕业,能看书会写作文。

她知道自己和两个女孩重名,为了纪念妈妈王美兰,把王淑兰改成妈妈的名字:王美兰。“五七战士”老师叫她小小王美兰,王屯的人都这样叫。

十三岁的小小王美兰脱胎换骨,更加乖巧,唯独不和我说话。她聪明勤快,懂礼道规矩,见什么人都不打怵,只见了我拘束。她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涡,一口洁白的牙齿得像两排玉石,让人误以为是下放户家的孩子。她干净利索能干要强,任何事情都不连累别人。她觉得自己有了文化,长高了像个大姑娘样,哥哥肯定不嫌弃,自做主张地来到我家。老人们喜欢她,给她腾了间房子,全屯人都羡慕死了。她和妈妈说,哥哥每天看书写字,将来肯定能成个大作家。

除了蓝小兰和徐梦莹,我对任何姑娘都不动心。我的心已经放置到老帽山以外,走出小西山的意志和决心绝不改变。我对小小王美兰的态度是:来了不撵不来不请,权当走亲戚。奶奶去盐场找外甥,给我改年龄。我毕业后,也到了结婚年龄。爷爷经常夸奖:“我大孙子,长的真好看。”我听了心惊肉跳。

我仍在幻想,也许宣传队的同学毕业后,都能给办“农转非”。

不久,高年级同学毕业。那一年不到六月,掐脖旱不请自到。老天爷变成大烟鬼,用嫩黄的苞米叶子卷烟抽。那天,学校到徐家大队抗旱,挑水浇苞米。社员们用锄头在前面刨窝,学生们在后面浇水。我前面刨窝的是个女社员,严严实实地裹着围巾,看得出窈窕秀丽。她刨的飞快,远远拉下我一大截。

她刨到地头往回刨,到了我身边,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天哪!这不是扮演阿庆嫂的徐梦莹吗?她皮肤黝黑,穿一身带补丁的旧衣服。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徐梦莹,和在学校时的高贵美丽判若两人。

她面无表情好像根本不认识我,我也怀疑不是她本人。她继续往前刨窝,我继续在她身后浇水。一直到劳动结束,我们没说一句话。

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晚上在油灯下,斗胆给她写了一封信。我在信中,劝她给部队文工团王教导员写信,介绍自己的情况向他求助。徐梦莹孤傲清高,不会主动向任何人写信求助。我又以她的口吻和名义,替她给王教导员写了一封恳切的求助信。第二天上学到了邮电所,我心怀鬼胎,把两封信投进邮筒。

我不知道写的什么,也不奢望她能回信,只是表达同情、关怀和问候。

“阿庆嫂”放下茶壶捧起泥饭碗,“郭建光”放下扫帚握上锄头把子。“沙奶奶”、“胡传魁”和“刁德一”们,连“商品粮”碗边都舔不着。“叶排长”的我,“商品粮”更是一枕黄粱。无情的现实,彻底击碎了我的美梦。

一位女同学拿了两本书从外面进到教室,一本是《老孟泰的故事》,另一本是《自由之路》。在电影《铁道卫士》里,特务马小飞和潜藏的内线进行联络,用这本书做暗号。我问她在哪儿弄的,她说和负责图书室的老师借的。我也去找男老师借书,他说:“这些书没开放,不往外借。”另一边,他拿出几本书,借给其他班级的女同学。图书室里,封禁许多图书。夹在数学组和语文组教研室中间那间神秘的房间,是学校图书室,门上钉着板子上着锁,根本进不去。

当初宣传队睡上下铺时,我没梦见一个女生,现在,我天天晚上梦见图书室。梦中的图书室里不但有书,橱柜里还有的各式手枪,放着各种型号子弹。

我想图书室里的书快要想疯了。门打不开,我甚至产生了上房揭瓦入室的蠢念。有一天我突然开窍,有前门就有后窗。一个想法冒出来,一身冷汗也随即冒出来。小西山董云梨和董云枣哥俩,从生产队仓库后面挖窟窿偷豆饼,败露后被带到公社“群专队”巡回批斗,脸被打出茧子,人也被打的半傻。

那天中午,我怀着好奇心去图书室房后侦查。窗外堆着一垛修剪下来的苹果树枝,把一排窗户遮挡的严严实实。我贴墙根缝隙钻进去,找到那间钉着厚厚木板的窗户。我从板缝之间往里面窥望,一片漆黑。等眼睛适应黑暗,只见屋里乱糟糟堆放着大量图书,靠墙堆到天棚上!这里不是图书室,而是堆放图书的库房。我眼前一亮,放在地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套三卷本《艳阳天》!

那是个阴天,我眼前顿时艳阳高照,狂跳的心再也不能平静。

和蓝小兰喜结金兰也不过如此,和徐梦莹结为伉俪也没什么两样。我如同色胆包天,经过几天几夜的内心挣扎,决定铤而走险。

小西山的董太安和董太敏,只念了一年中学中途辍学。

宣传队解散后,我和林富有、叶春一块儿上、下学。几天之后,叶春把户口迁到金州纺织厂舅舅家。深秋的早晨,我在山上划拉树叶子回来。妈妈交给我一一本精美的笔记本和一枝钢笔,叶春在上面写了几句鼓励的话。今天,叶春离开了小西山。她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女孩,永远值得我记忆和深深祝福。

这是一次重大行动,我心里没有底,需要一个人和我共同完成。我和同村发

小林富有商量好,一起实施盗书计划。林富有和我同年级,我在一班他在三班。经过几天考虑,他终于答应。我俩约定,星期六晚上九点以后行动。

我准备好手电筒,一卷绳子,一条麻袋和一只大提包。还有钳子,起子,我用扁锉磨成的匕首,一把刮苹果树腐烂病的刮刀,像一个真正的大盗。

林富有很快变卦,说他爹要是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

我一想年底一毕业,就要和小小王美兰结婚,决定一个人行动。

一部电影里,外国特种部队在行动之前,都在脸上涂抹油彩。我没有油彩,涂抹墨水和墨汁还洗不掉,用图画纸剪了张骷髅头,用浆糊粘在脸上。

星期六晚上,天下起毛毛细雨,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老叔全家搬到黑龙江。爷爷奶奶到西院看屋,我一个人住在东屋。我估计父母和弟弟妹妹们睡着之后,悄悄从窗户里面爬出来,背上装着各种工具的书包,推着父亲的“t——34”出了院子。如果骑自行车行动不便,我就徒步行动。

我上了自行车轻轻一蹬,悄无声息地窜出去。

经过东南地余联君家房后时,前面过来个人影。我从他身边一掠而过。后面照来一束昏黄的手电筒光柱,那人问:“谁?”我一阵猛蹬过了盐场。

父亲的“t——34”,堪称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让快就快让慢就慢让停

就停,一点声音没有。我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才是创造奇迹的大师。

那是个五月中旬的半夜三更,细雨蒙蒙伸手不见五指。

我一路顺利来到熟悉的校园外,将“t——34”放在一片没膝深的麦地里。我没有半点犹豫,背着工具摸下水沟,从几棵大柳树之间进入校园。

校园里寂静无声黑森森,只有两处屋子亮着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