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们不能动我!”方三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彻底绷断了。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我身后的人你们惹不起!你们惹不起!松开……松开我!”
然而,那两名亲信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动作没有任何迟疑。他们一左一右,如同拎起一只小鸡,将方三那瘫软的身体从地上架了起来。方三的哭喊与哀求,在被拖入那片更深沉的黑暗时,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掐断了。
方家没有官府的“诏狱”,但他们有自己的“规矩”。 那是数百年来,用以维系一个庞大商业帝国运转的、浸透了血与泪的铁律。违背它的人,其下场,往往比落入锦衣卫之手,更为凄惨。
区区过了半个时辰。
那两名亲信回来了。他们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血腥与土腥的潮湿气味。他们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具,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尚未散尽的、属于施刑者的疲惫与漠然。他们甚至没有走进书房,只是在门外,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低声禀报。
禀报的内容,只有两个词。
“锦衣卫。”
“商砚辞。”
方敬堂的书房,与其说是一处读书之所,不如说是一座权力的堡垒,一个商业帝国的大脑中枢。这里的空气,仿佛是凝固的,沉重、压抑,带着陈年书卷的霉味、顶级熏香的甜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权力的铁锈味。
当商砚辞被请进这间书房时,他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那两名侍立在门外的护卫,眼神中的警惕,几乎化作了实质的杀气。而书案之后,那位总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方家家主,此刻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紧握着茶杯、指节微微泛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商公子,”方敬堂的声音低沉依旧,却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商砚辞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平静地走到书案前,目光扫过那套价值连城的紫砂茶具,扫过墙上那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最后,落在了方敬堂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恐怕和那‘异人诏’有关吧。”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被朝廷里的那位盯上了。毕竟,四联水车阵和官匠消失的动静,太大了。”
“那位”,一个心照不宣的代号。它指向的,是当今大明朝真正的“立皇帝”,那个权倾朝野、连内阁首辅都要口称“翁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 而“锦衣卫”,便是这位权阉手中最锋利、也最不讲道理的一把刀。
方敬堂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他欣赏的,正是商砚辞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胆魄与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