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有暴雨,火器失效,又该怎么打?”
课堂上吵得面红耳赤。有主张死守的,有主张主动出击的,有主张诱敌深入的。李昊不轻易下结论,只在一旁引导,让双方各自陈述理由,比较优劣。在这种近乎“吵架”的辩论中,士兵们被迫站在更高层面思考问题,战术思维飞速成长。
最精彩的,往往是王二的“经验主义”与狗儿的“算术推演”之间的碰撞。
一次讨论“如何以最小代价攻克一座清军驻守的石堡”。王二拍案而起:“这有啥好商量!夜里摸上去,老子带敢死队先登,砍翻哨兵,打开寨门,大军一拥而入!”
狗儿却皱着眉头,拿着炭笔在石板上写画:“二叔,石堡墙高两丈,守军约五十。夜袭成功率假设六成,但敢死队伤亡可能过半。若能造简易投石机,轰击三日,守军缺水自乱,再攻,伤亡或可减至两成。”
王二瞪眼:“造投石机?三天?鞑子援军早到了!”
狗儿不服:“那可先派小队骚扰援军通道,延缓其速度……”
“战场瞬息万变,哪容得你慢慢算!”王二吼道。
“不算清楚,就是让弟兄们白白送死!”狗儿寸步不让。
眼看要吵起来,李昊开口了:“都有理。王二的猛,在于抓住战机,一击制胜;狗儿的稳,在于减少伤亡,谋定后动。为将者,需在‘猛’与‘稳’间找到平衡。何时该舍身突进,何时该耐心周旋,这才是学问。”
他接着引导众人思考:是否有办法既快又稳?比如,白天佯攻吸引注意,夜里真派人潜入破坏?或者,收买堡内内应?一番讨论下来,竟衍生出好几套结合奇袭与计谋的方案。
李昊鼓励这种争论:“理不辩不明。咱们靖南营,不能只有一种声音。老兄弟的经验是宝,年轻人的算法也是宝。碰撞出火花,才能找到最好的路子。”
日复一日,讲武堂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士兵们的眼神,悄然发生着变化。那不再仅仅是面对死亡时的勇悍,或者获得精良装备后的兴奋,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明亮的光芒——智慧的光芒。
他们开始用新的语言交流战斗。
“下次哨探,得用点‘诡道’,不能直来直去。”
“这里地形是‘死地’,不能久留。”
“打那里是‘正兵’,伴攻这里才是‘奇兵’。”
他们开始主动思考。训练归来,会聚在一起讨论阵型的优缺点;战斗间隙,会反思指挥的得失。一种“思考型”的军队文化,如同院中那棵苍松的新芽,悄然萌发,顽强生长。
一个月后,李昊宣布,讲武堂每逢朔望日,对营中所有弟兄、甚至附近村庄感兴趣的年轻人开放。消息传出,人心振奋。
夜幕降临,讲武堂的灯光透过窗棂,与工坊的炉火、校场的篝火交相辉映,共同照亮了太行山的这个角落。在这座思想的熔炉里,知识正与勇气发生着奇妙的化学反应,锻造着靖南营最坚韧的魂魄——一颗懂得为何而战、如何而战的,清醒而强大的心脏。
这心脏的搏动,将决定着这支军队,能走多远,能攀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