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天,太行山披了层银甲。
隘口前的空地上,靖南营一千二百名士兵静立如松。新发的灰布军装被山风刮得紧贴身躯,胸前的“靖南营”白字在晨光里灼灼发亮。他们面前,是一块新凿的青石碑——狗儿带着石匠队鏖战三昼夜,碑上“守土护民”四个深深刻字还沾着石粉。
李昊踏上临时垒起的土台,目光扫过台下。王二的雁翎刀换了新鞘,老周把算盘挂在腰侧,狗儿的指尖还留着墨渍。三个月前,这群人还是挥锄头的农夫、逃荒的流民、报仇心切的少年。此刻,他们挺直的脊梁撑起了灰布军装,像太行山新生的峭壁。
“今日,咱们立这块碑。”李昊开口,声音撞上崖壁又弹回来,“不是立给朝廷看,不是立给清军看——是立给每个死在鞑子刀下的百姓,立给每个还想活下去的中国人!”
山风突然静止,连马匹都停止了喷鼻。
石碑的阴影里,藏着个秘密。
三天前雕碑时,狗儿偷偷在碑座刻了七十二道划痕——那是隘口之战阵亡弟兄的人数。此刻他盯着那些划痕,想起孙神医的话:“记住每个数字背后的人,才算读懂兵法。”
李昊的剑尖划过碑文,“守土护民”的刻痕迸出火星:“有人说咱是匪?看看这碑!哪朝哪代的匪,会为护着百姓的秧苗拼命?有人说咱想当官?”剑锋猛指山下村庄,“那些坐在南京画舫里的官,可曾给饿死的孩子埋过一张草席?”
老周突然哽咽。他想起去年今日,清军烧村时,知县带着官印从狗洞逃跑。是这群“匪”从火场里抢出粮种,是李昊带人一锹一锹挖出埋人的坑。
“咱穿这身灰衣,”李昊扯开衣襟,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姓名绣字,“穿的是太行山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他突然抓起一把土撒向天空,尘土在晨曦中金粉般飞舞,“今日在这碑前发誓:鞑子要踏碎这片土,除非从靖南营每个兄弟的尸体上踏过去!”
台下响起闷雷般的跺脚声。一千二百双布鞋踩进冻土,像战鼓擂响。
王二摸向腰间的雁翎刀。
刀鞘上新刻了两行小字:“护民刀,守土魂。”三个月前,他还在嘲笑讲武堂是“绣花房”,如今却每晚让狗儿教他认兵书。此刻他吼声震天:“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跟着昊哥,杀鞑子护乡亲,死了也值!”
队列中泛起细微的骚动。几个新兵偷偷抚摸军装内衬的绣名——那里有娘绣的平安符,有媳妇缝的相思豆。三个月前,他们为报仇参军;现在懂了,护住身后千万个灶台,比砍十颗鞑子头更重要。
狗儿突然爬上土台,举着那本边角磨毛的笔记:“我要写本《靖南营战记》!让后人知道,咱不是土匪流寇,是让百姓能种地读书的兵!”笔记本被风哗啦吹开,某页画着清军铠甲解析图,旁批“此处刺入三寸”,另一页却工整抄着《诗经》“适彼乐土”。
李昊接过笔记本,手指抚过“乐土”二字:“咱们打仗,不是为了多块地盘,是为了让娃娃们能在‘乐土’上长大。”他忽然提高声量,“记住!靖南营的魂不在刀尖,在你们军装内衬的姓名里,在讲武堂的算盘珠里,在百姓送来的每双布鞋里!”
山风卷着草屑掠过,台下有人开始呜咽。那不是悲伤,是滚烫的铁水浇进模具的颤栗。
正当秀才展开《靖南兵语》要领诵时,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