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山雨欲来(1 / 2)

太行山的秋汛来得又急又狠。

铅灰色的云团压得山梁透不过气,靖南堡的夯土墙被雨水泡得泛出深褐色。李昊独自立在箭楼,腰间燧发枪的铜饰被水汽浸得发亮。他望着山下蜿蜒如蛇的官道,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腰间枪柄——三日前郑州探马带回的密报,像块浸了冰的石头沉在他心底。

“清军南阳镇总兵吴三虎,率两千绿营兵过黄河。”赵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寒气,“更糟的是……”他展开染了雨渍的绢布,“镶蓝旗的轻骑队,正往太行山来。”

李昊没回头。他的目光钉在舆图上那个用朱砂反复描过的红圈——十八盘隘口。这条太行山东麓的咽喉要道,两侧是削尖的崖壁,中间仅容单骑通过的栈道,此刻正通往靖南堡命脉所在:隘口后三里山坳里,藏着全营最后的存粮。

“二百骑兵,火绳枪配马刀。”赵刚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指腹蹭过绢布上“清剿靖南匪巢”六个字,墨迹晕开如血,“吴三虎这是敲山震虎,逼咱们自缚双手。”

山风卷着雨腥气灌进箭楼。李昊终于转身,掌心按在舆图上烫金的“靖南堡”三字上:“传王二。”

子夜时分,暴雨转成绵密的雨丝。

王二蹲在堡后涧边,二十个精壮汉子围着他,人人脸上抹着锅灰,破棉袄里塞着干草。他掂了掂挑担里的空碗和竹筒,咧嘴笑得像只夜枭:“都记住了?要饭要得可怜些,别让狗日的清军看出破绽!”

“二哥,咱真要混进那帮鞑子窝?”一个年轻弟兄攥紧怀里的短刀,指节发白。

王二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怕个卵!咱要的就是他们放松警惕。记住,见了官爷就磕头,说老家遭了灾,来投奔亲戚——亲戚就在吴三虎大营里!”他抽出腰间雁翎刀,刀鞘“哐”地砸在石头上,“真要露馅,就拼个鱼死网破!”

队伍像一串黑影,悄无声息滑下山涧。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脚印,很快便被泥流吞没。

清军营地位于三十里外的官道旁。

三百顶灰布帐篷扎成方阵,篝火将“吴”字帅旗映得猩红。王二裹着更破的夹袄,挑着豁口陶碗,踉跄着挤到哨兵跟前:“军爷……行行好,给口热粥吧……”他故意让碗里的水洒出来,顺着开裂的袖管滴进泥里。

哨兵用刀鞘戳他肋骨:“滚远点!前头帐房缺个伙夫,拎着你这破碗进去!”

王二低着头跟进中军大帐,迎面扑来浓烈的酒肉气。张百户四仰八叉瘫在虎皮椅上,怀里搂着个哭哭啼啼的民女。

“新来的?”张百户醉眼朦胧扫过他,“会记账不?”

“会……会写几个字。”王二躬身捡起地上的账簿。

烛火摇曳,他目光扫过摊开的地图——“十八盘隘口,戌时袭扰,焚其粮秣”几个朱砂字刺得他瞳孔骤缩。指尖在桌角划出血痕,混进砚台的墨里。

三更梆响,他揣着染血的账页溜出营门。山风撕开破棉袄,他摸出怀里的密信,借着闪电的光写下:“清军夜袭十八盘,图焚粮仓。”

李昊在了望塔接到飞鸽传书时,雨已停了。

他展开染血的绢帛,赵刚的名字在月光下渗出血珠。山下忽起喧哗,王二踉跄着冲进营门,脸上血痕混着泥污:“昊哥!张百户那龟孙,明日寅时取道十八盘!”

营地里顿时绷紧了弦。老周带着粮队扛着麻袋冲上隘口,将新收的麦子塞进石砌粮窖;秀才指挥百姓砍倒崖边古树,削成滚木;狗儿攥着短刀在试刀石上霍霍磨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