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几块野菜根茎早已在胃中消化殆尽,腹中的灼烧感成为了比任何伤口都更折磨人的存在。队伍的行进速度已慢如蜗爬,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骡马瘦得肋骨嶙峋,拉着的破车吱呀作响,每一次颠簸都让人担心它会彻底散架。伤口在缺乏营养和药物的情况下缓慢地恶化,低烧和咳嗽在人群中蔓延,死亡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这支濒临极限的队伍。
支撑着他们最后意志的,是赵公公那日渐模糊却反复提及的记忆,以及李昊手中那份绘制精确、却冰冷无声的皮革地图上一个微小的标记——“老船口”。
“快了…就快了…”赵公公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前方仿佛永无尽头的荒原,“渡过河…渡过河就好了…”这近乎呓语的念叨,成了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想。
不知又挣扎跋涉了多久,一日?还是两日?时间在饥饿与疲惫中变得模糊。
直到某一刻,走在最前的王把总猛地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他那因伤病和饥饿而显得异常憔悴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听!”他沙哑地低吼一声,抬起枯瘦的手。
所有人下意识地停住,屏住呼吸。
起初,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众人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但渐渐地,一种低沉、雄浑、持续不断的轰鸣声,穿透了空气,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那声音不像雷声那般暴烈,却更加厚重、绵长,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亘古不变的磅礴力量,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来自遥远的天际。
“是…是黄河!”一名老兵失声叫道,干涸的眼眶中竟瞬间涌出泪水,“是黄河啊!”
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濒死的队伍骤然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挣扎着向前涌去。他们爬上一处低矮的土丘,迫不及待地向前望去——
刹那间,天地豁然开朗!
一条浑浊泛黄、宽阔得几乎望不见对岸的巨川,如同一条咆哮的黄色巨龙,横亘于天地之间,奔流不息!湍急的水流卷起无数漩涡,携带着亿万吨泥沙,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奔腾向东,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水汽弥漫,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土腥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自然伟力。
河对岸的轮廓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模糊而遥远,仿佛传说中的彼岸,可望而不可及。
壮阔!恐怖!天堑!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失语了。他们被这自然造物的宏伟与可怕深深震撼。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与眼前这浩瀚奔腾的天堑相比,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渡河?如何渡?拿什么渡?
希望仿佛近在眼前,却又被这滔天浊浪瞬间击得粉碎。
“找…找渡口!”李昊的声音因震撼而有些发紧,但他率先冷静下来,厉声喝道。这是唯一的目标,不能在此刻退缩。
队伍沿着泥泞的河岸,踩着松软的滩涂,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游艰难跋涉。黄河的咆哮声无处不在,震得人心脏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