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处箭伤，箭头显然已被粗暴地拔出，但处理得极其草率，只用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糊胡乱敷着，根本未能止住流血，此刻伤口边缘已经红肿不堪，甚至微微外翻，露出不良的色泽，隐隐有化脓的迹象，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气。这在这个时代，几乎是致命的征兆。
李昊面色不变，上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清理掉那些早已被血浸透、失去效用的草药残渣。近距离之下，除了浓重的血腥味，李昊的鼻翼微微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从曹公公身上散发出的另一股极其细微、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气味——那是一股极淡的、冷冽的檀香，混合着陈年旧纸张和某种高级墨锭的清香。这绝非普通宦官或军汉所能拥有，更像是长期身处某种特定文化或权力核心区域浸润出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依旧专注地处理伤口。清创，消毒，敷上抗生素药粉，包扎。整个过程，曹公公咬紧牙关，冷汗涔涔，却硬是没哼一声，只是那双老眼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昊的每一个动作，仿佛要从中看出他的来历和目的。
当那神奇的白色药粉覆盖在伤口上，带来熟悉的清凉镇痛效果时，曹公公紧绷的身体才难以抑制地松弛了一丝，眼中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异。
然而，伤势的处理完毕，生存的威胁暂时解除，洼地中的气氛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变得更加凝重和诡异。
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残阳已大半没入地平线，天色迅速昏暗，最后的光线勾勒出众人沉默而僵硬的身影。
所有明军士兵，包括勉强缓过气来的王承业把总，都下意识地稍稍后退了半步，与李昊拉开了一点微妙的距离。
他们的目光不再仅仅停留在伤口上，而是重新、更加仔细地、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审视感，上下打量着李昊。
这身鬼画符般、能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怪异衣服……
那神出鬼没、如同鬼魅般杀敌于无形、令数十闯军顷刻溃散的手段……
还有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效果却好得匪夷所思的“仙药”和那些根本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奇巧到令人心悸的医疗器具……
这一切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们的心头，指向一个让他们不寒而栗的结论：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寻常意义上的“好汉”或“义士”！他不是僧人，不是道士，不是官兵，也不是土匪。他的来历，神秘莫测，笼罩在一层无法看透的迷雾之中。
他出手相救，是恰逢其会，还是别有深意？他所用的这些东西，是海外仙山带来的法宝？是某个隐世不出的古老宗门的不传秘术？还是……某种更为诡异、更为不详的……邪门歪道？！
王把总和其他士兵看着李昊的眼神中，那份救命之恩带来的感激依旧存在，但却被一种更强烈的、源自未知的敬畏和疏离感所覆盖，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们握着兵器的手，掌心再次渗出冷汗。
这个刚刚救了他们性命的人，此刻在他们眼中，却比那些明刀明枪的闯军，显得更加神秘，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