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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鬼子的试探(1 / 2)

中村正雄的动作比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短短数日之内,来自周边数个县城的日军部队,如同被驱赶的蝗虫,黑压压地涌向黑云岭根据地外围。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建立孤立据点,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蛮横、也更为有效的推进方式——铁壁合围。

数以千计的日军士兵,在伪军的配合下,以大队甚至联队为单位,沿着黑云岭山脉的主要出口和通道,一字排开,构筑起一道连绵不绝的封锁线。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强行驱赶、抓捕沿线村庄的百姓,逼迫他们砍伐树木,挖掘壕沟,修建临时公路和兵站。这道由士兵、铁丝网、简易碉堡和不断延伸的交通壕组成的移动封锁墙,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蛮力,缓缓地、却坚定不移地向黑云岭的腹地挤压过来。

天空也不再安全。日军的侦察机像讨厌的乌鸦,时不时地出现在根据地上空,低空盘旋,拍照侦察。偶尔,还会有几架轻型轰炸机飞临,对着一些可疑的山头、密林,进行试探性的轰炸,虽然造成的实际破坏有限,但那刺耳的俯冲呼啸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无疑是一种强大的心理威慑。

“报告团长!一营前沿观察哨报告,鬼子先头部队已推进至马家坡一线,正在强行修建炮兵阵地!”

“报告!二营方向,鬼子一个大队正沿清水河向北迂回,企图切断我们与三分区的联系!”

“报告!区小队消息,赵家庄……赵家庄被鬼子占了,乡亲们……没来得及转移的……”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独立团团部。李云龙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盯着地图上那不断被红色箭头蚕食的蓝色区域,胸口堵着一团火。赵刚则忙着协调各方,声音已经沙哑:“告诉乡亲们,丢掉坛坛罐罐,保命要紧!按预定方案,向二号、三号备用基地转移!部队以连排为单位,分散突围,跳到外线去!记住,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

整个黑云岭根据地陷入了空前的紧张和忙碌。村庄里,民兵和干部们组织群众扶老携幼,牵着牲口,背着不多的粮食,沉默而迅速地撤向深山。田野里,即将成熟的庄稼无人收割,显得有几分凄凉。道路上,不时有化整为零的八路军小部队,与转移的群众队伍擦肩而过,彼此投以鼓励的眼神,然后义无反顾地奔向各自的阻击位置。

鹰愁涧,作为黑云岭的核心屏障之一,自然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压力。涧口外,原本属于游击区的地带,已经出现了鬼子侦察兵的身影。远处传来的枪炮声日益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到天际线处,鬼子轰炸引发的滚滚浓烟。

秦守义站在涧口一处隐蔽的观察点上,举着望远镜,脸色凝重。鬼子的推进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那种不计成本、不惧伤亡的碾压式推进,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队副,看架势,最多两天,鬼子的前锋就能摸到咱们涧口。”王根柱在一旁低声道,语气沉重。

“告诉所有哨位,提高警惕,鬼子可能会派小股部队进行试探性攻击。”秦守义放下望远镜,深吸一口气,“按预定计划,第一道防线,只做迟滞,不做死守。把鬼子放进来,放到第二道防线,利用两侧崖壁,狠狠揍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涧内。队员们已经进入了战斗位置,依托着加固过的岩石工事和天然洞穴,构成了层层叠叠的交叉火力网。栓子带着他的狙击手们,像岩石上的苔藓,牢牢附着在各个制高点的隐蔽射击阵位上。张贵也被转移到了最深处一个相对安全、又能观察到主要战场情况的石洞里,由周瑶和一名卫生员照顾。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紧张混合的味道。没有人说话,只有武器检查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和偶尔响起的、压低嗓音传递命令的短促音节。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秦守义走到张贵所在的石洞。张贵靠坐在铺着干草的石壁旁,脸色因缺乏阳光而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着秦守义,嘶哑地问:“……都……安排好了?”

秦守义点点头:“放心吧,老张。咱们这鹰愁涧,不是他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张贵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洞外:“……记住……首长的话……石林……”

秦守义眼神一凛,重重点头:“我明白。”

就在这时,涧口方向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歪把子轻机枪特有的“哒哒哒”的射击声像爆豆般响起!

“来了!”秦守义瞳孔一缩,猛地转身冲出石洞。

涧口的第一道防线上,几名负责警戒的队员已经和鬼子的一个先遣侦察小队交上了火。鬼子大约一个小队,战术动作娴熟,利用岩石和树木交替掩护,一边射击,一边试图向涧内渗透。

“打!”负责第一道防线的班长一声令下,阵地上所有的武器一齐开火,子弹像泼水般扫向敌人。同时,预设的几处诡雷也被触发,爆炸声接连响起,炸得鬼子人仰马翻。

战斗短暂而激烈。鬼子见涧口防御严密,试探性地攻击了几次,丢下几具尸体,便迅速后撤了。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正餐前的一碟开胃小菜。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

秦守义看着鬼子退去的方向,又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中村正雄用钢铁和烈火编织的巨大囚笼,正在缓缓收拢。而鹰愁涧,就是这囚笼中,一颗准备崩碎他满口牙的硬核桃。

惊雷,已然在头顶炸响。接下来的,将是血与火的残酷洗礼。

347

涧口血战

短暂的试探性交火后,鹰愁涧迎来了令人窒息的平静,但这平静只持续了不到半天。当天下午,随着一阵沉闷的发动机轰鸣,两辆涂着丑陋迷彩的日军九四式轻装甲车,如同两只铁皮乌龟,沿着临时拓宽的山路,笨拙而坚定地开到了涧口外数百米的空地上。紧随其后的,是黑压压一片日军步兵,他们以散兵线展开,刺刀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芒。

中村显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进行小规模渗透,他要凭借绝对的火力优势,一举砸开鹰愁涧的大门。

“注意隐蔽!防炮!防装甲车!”秦守义的吼声在涧口阵地上回荡。

话音刚落,日军的山炮和迫击炮便开始了火力准备。“啾——轰!”“啾啾——轰轰轰!”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冰雹般砸落在涧口内外的前沿阵地上。霎时间,地动山摇,碎石泥土裹挟着硝烟冲天而起,原本依托岩石构筑的工事在爆炸中剧烈震颤,不断有碎石滚落。

炮火猛烈而持续,压得阵地上的队员们几乎抬不起头。两名新兵因为隐蔽动作稍慢,被飞溅的弹片击中,当场牺牲,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岩石。

炮火延伸的瞬间,那两辆装甲车屁股后面冒着黑烟,“哒哒哒”地用车载机枪向着阵地猛烈扫射,掩护着步兵开始冲锋。

“打!”秦守义从尘土中抬起头,嘶声怒吼。

残存的队员们冒着横飞的子弹,探出身,将愤怒的子弹射向冲锋的日军。步枪、轻机枪喷吐出火舌,冲在前面的几个鬼子应声倒地。但日军的装甲车威胁巨大,厚重的钢板轻易挡住了步枪子弹,机枪火力压得队员们难以有效还击。

“火箭筒!干掉那铁王八!”秦守义大喊。这是独立团为数不多的反装甲利器。

一名扛着缴获的日式“试制甲火箭筒”的老兵,在战友火力掩护下,艰难地瞄准了其中一辆装甲车。“咻——轰!”火箭弹拖着尾焰命中目标,但那辆九四式轻装甲车只是剧烈晃动了一下,正面装甲上留下一个凹坑,冒起黑烟,却并未被摧毁,机枪依旧在咆哮。

“他娘的!皮太厚!”老兵骂了一句,匆忙缩回掩体,躲避随之而来的报复性射击。

另一辆装甲车更加嚣张,几乎开到了阵地前沿几十米的地方,机枪子弹打得岩石火花四溅,压得一个班的战士抬不起头。几名鬼子步兵趁机跃起,嚎叫着扑了上来。

危急关头,位于侧翼一处高地上的栓子,冷静地扣动了九七式狙击枪的扳机。“咻——”子弹精准地钻进了那辆装甲车敞开的观察窗缝隙。里面的机枪声戛然而止。

“好样的!栓子!”阵地上传来一阵低沉的欢呼。

但日军的冲锋并未停止,失去装甲车绝对掩护,他们依然凭借兵力优势和悍勇,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上来。阵地上展开了惨烈的近距离搏杀。刺刀碰撞的铿锵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秦守义挥舞着大刀片,如同煞神,连续劈翻了两名企图突入阵地的鬼子兵,鲜血溅了他一身。王根柱带着一个班,死守着阵地左翼一个关键的突出部,用手榴弹和冲锋枪打退了敌人三次冲锋,身边能站着的队员已经不到一半。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涧口前沿阵地几度易手,又在白刃战中被队员们拼命夺回。岩石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敌我双方的尸体交错枕藉,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日军的第一次猛攻,最终在独立大队顽强的抵抗和不断付出的生命代价下,被硬生生顶了回去。但他们并未远离,而是在涧口外重新集结,虎视眈眈。

清点伤亡,秦守义的心沉了下去。第一道防线伤亡超过三分之一,牺牲了十一名弟兄,重伤七个,轻伤几乎人人带伤。弹药消耗也极大。

“放弃第一道防线,全部撤到第二道防线!”秦守义嘶哑着下达命令,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按照计划,第一道防线本就是用来消耗和迟滞的,但真正看到战友们用生命守卫的阵地被迫放弃,那种滋味如同刀绞。

队员们默默地搀扶着伤员,抬着牺牲战友的遗体,利用夜色掩护,撤向了涧内更深、更险峻的第二道防线。那里,两侧是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通道更加狭窄,是真正的咽喉之地。

石洞内,周瑶和卫生员忙碌地处理着不断送下来的伤员。药品短缺的问题在大量伤员面前显得更加突出,清洗伤口只能用煮沸后放凉的盐水,剧烈的疼痛让一些重伤员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张贵靠在石壁上,听着外面的枪声、爆炸声和洞内的痛哼声,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赵旭日依旧沉默,仿佛外界的血火与他隔绝。但在那跳动的油灯光晕下,他那只独眼深处,似乎有更复杂的光芒在流转。他在计算,在等待。涧口流的血,既是代价,也是诱饵。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将深入之敌彻底埋葬在鹰愁涧深处的时机。

夜色笼罩了血腥的战场,但谁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更残酷的战斗,随着黎明的到来,必将再次上演。鹰愁涧,这个原本生机勃勃的山涧,已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吞噬生命的漩涡。

黎明撕开夜幕,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加浓烈的死亡气息。涧口第一道防线失守后留下的残破工事和凝固血迹,在惨白的晨光中触目惊心。日军并没有给新独立大队太多喘息之机,经过一夜的调整和补充,更猛烈的进攻开始了。

中村正雄显然从昨天的失利中吸取了教训。他不再单纯依赖步兵的悍勇和装甲车的蛮冲直撞。天色刚蒙蒙亮,日军的炮火便再次覆盖了鹰愁涧的第二道防线区域。但这一次,炮击更加精准、更有层次。山炮和迫击炮集中火力,重点轰击两侧悬崖上任何可能藏匿狙击手和火力点的洞穴、石缝。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碎石在狭窄的涧谷内反复震荡,威力倍增。

紧接着,一种新的威胁出现了。日军的掷弹筒小组,在精准的炮火掩护和步兵的拼死保护下,推进到了有效射程内。“嗵嗵嗵……”一发发八九式掷弹筒的榴弹,划着弯曲的弹道,越过前沿阵地,如同长了眼睛般,砸向第二道防线后方的人员集结点、弹药临时堆放处,甚至试图封锁通往涧底的撤退通道。

“轰!”一发榴弹就在秦守义不远处的岩壁上方爆炸,飞溅的碎石像弹片一样横扫下来,他身边的一名通信员惨叫一声,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中了头部,当场牺牲。

“他娘的!鬼子学精了!”秦守义吐掉嘴里的泥沙,眼睛赤红。掷弹筒的曲射火力,极大地威胁到了他们相对安全的二线阵地。

“栓子!王根柱!给我敲掉鬼子的掷弹筒!”秦守义对着身边仅有的两部电话筒(线路时断时续)吼道。

两侧悬崖上,栓子和他狙击小组的处境也变得极其艰难。鬼子的针对性炮火和精准的步枪射击,逼迫他们不得不频繁更换狙击位。每一次暴露开枪,都可能招来铺天盖地的报复。一名狙击手在成功击毙一名鬼子掷弹筒手后,位置暴露,被一发迫击炮弹直接命中,连同他的观察手一起,消失在了腾起的硝烟中。

“狗日的小鬼子!”栓子看着战友牺牲的位置,独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像一块冰冷的岩石,继续寻找着下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王根柱则带着一支精干的突击小组,利用炮火间歇和复杂地形,冒险向前沿渗透,试图用手榴弹和冲锋枪近距离摧毁鬼子的掷弹筒阵地。他们像壁虎一样在悬崖边缘攀爬、跳跃,与同样试图抢占有利位置的鬼子步兵狭路相逢,爆发了惨烈的短兵相接。王根柱身上多处挂彩,依旧死战不退,硬是用集束手榴弹端掉了一个威胁巨大的掷弹筒小组,但跟随他的五名队员,只有两人活着退了回来。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日军凭借兵力和火力的绝对优势,不急不躁,一层层地剥着鹰愁涧的防御。他们甚至驱赶着前一天抓捕的、未来得及转移的少量老百姓走在前面,充当人肉盾牌,试图瓦解守军的抵抗意志。

面对蹒跚前行、哭喊哀求的多亲,第二道防线上的队员们扣着扳机的手指都在颤抖,心如刀绞。

“不能开枪!那是咱们的多亲!”一个年轻的新兵带着哭腔喊道。

秦守义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几乎要咬碎。他猛地夺过身边一挺轻机枪,对着老乡们头顶上方和两侧的空地,扣动了扳机!“哒哒哒——!”炽热的弹雨打在岩石上,火星四溅。

“趴下!都趴下!”他声嘶力竭地朝着对面吼道,声音盖过了枪声。

被迫走在最前面的老乡们愣了一下,随即在带队干部的呼喊下,纷纷扑倒在地。几乎同时,秦守义和阵地上所有还能开枪的队员,将愤怒的子弹越过趴倒的多亲,狠狠射向后面跟进掩杀的鬼子兵!

鬼子显然没料到这一手,顿时被扫倒了一片,进攻势头一滞。趁着这个混乱,趴倒的多亲们在队员们的火力掩护下,连滚带爬地向两侧相对安全的地带逃去。

虽然化解了这次危机,但所有人的心都像被浸在了冰水里。鬼子的手段,越来越没有底线。

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药品,尤其是止血和消炎药,几乎耗尽。周瑶和仅存的卫生员忙得脚不沾地,绷带用了洗,洗了再用,到最后连干净的布条都成了奢侈品。伤员们强忍着痛苦,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影响战友的士气。

张贵所在的石洞,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前沿越来越近的枪声和爆炸声。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周瑶死死按住。

“老张!你不能动!”

“……让我……上去……我还能……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张贵喘着粗气,独眼中是决死的光芒。

“不行!”周瑶的声音带着哭腔,“秦队副说了,你必须活着!独立大队不能没有魂!”

洞外,秦守义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熟悉面孔,看着队员们因为疲惫和伤痛而布满血丝却依旧坚定的眼睛,他知道,第二道防线也快要到极限了。预备队早已打光,每个人都在超负荷战斗。

他抬头望了望涧底那片怪石嶙峋、如同迷宫的石头林子,赵旭日的话在他脑中回响:“……必要时……可放弃……表面阵地……诱敌深入……涧底……石林……”

是时候了。

“命令!”秦守义的声音因为干渴和硝烟而异常沙哑,“各阵地,交替掩护,逐步向涧底石林区域撤退!栓子小组,负责断后,迟滞敌人追击!”

最后的撤退开始了。这是一次在敌人火力追击下的艰难转移。每后退一步,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但队员们秩序井然,互相搀扶,将重伤员尽可能带走。他们要将这最后的、也是最险要的石林,变成埋葬敌人的坟墓,也变成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场。

鹰愁涧,这台巨大的血肉磨盘,仍在疯狂地运转着,吞噬着生命,也将战斗推向了最终的高潮。

349

石林死地

撤退的命令下达,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放弃经营多日、浸透了战友鲜血的第二道防线,对每一个独立大队队员来说,都是一种剜心之痛。但没有人质疑,更没有人犹豫。残存的队员们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在秦守义和王根柱等人的指挥下,开始了一场与死神赛跑的交替掩护撤退。

子弹从身后啾啾追来,打在岩石上,溅起一溜溜火星和石屑。不断有人在中弹的闷哼中倒下,或被战友奋力拖走,或永远留在了撤退的路上。栓子带着仅存的两名狙击手,占据着撤退路线侧后方的几个险要位置,用精准而冷冽的枪法,一次次点杀试图靠近追击的鬼子军官和机枪手,为大队撤退争取着宝贵的分秒秒。每一声枪响,都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招致报复性的火力覆盖,但他们依旧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直到秦守义发出最后的撤退信号。

通往涧底石林的路,崎岖、陡峭,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锋利的碎石。队员们搀扶着伤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撤退。重伤员被用绑腿和树枝做成的简易担架抬着,在颠簸中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秦守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边后退,一边警惕地观察着追兵的情况。他看到日军在占领了空无一人的第二道防线后,果然出现了预料中的迟疑和混乱。指挥官挥舞着军刀,斥责着士兵,重新组织队形。他们显然没有料到八路军的撤退如此果断,也更对下方那片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阴森诡谲、怪石嶙峋的石林充满了本能的忌惮。

“快!加快速度!进石林!”秦守义嘶哑地催促着。

当最后一名队员踉跄着冲进那片如同巨兽獠牙般林立的石灰岩石柱群时,秦守义才深吸一口气,闪身躲入一块巨大的、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的岩石后面。这里便是鹰愁涧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赵旭日指定的最终战场——涧底石林。

石林内部,光线骤然暗淡下来。无数高矮不一、形态各异的石柱、石笋、石幔杂乱无章地矗立着,形成了无数条狭窄、曲折、且大多互相不通的通道,仿佛一个天然的迷宫。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和常年不见阳光滋生的湿滑菌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殖和硝烟混合的怪异气味。

“按照预定分组,各自寻找隐蔽位置!三人一组,互为犄角!没有命令,不准开枪!放近了打!专打军官和机枪手!”秦守义的命令在石林间低沉而迅速地传递。

残存的几十名队员,立刻化整为零,像水滴渗入沙地一样,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石林深处。他们依托着天然的岩石掩体,构筑起一个个隐蔽的射击点。紧张的气氛在迷宫中弥漫,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石洞内,枪声和爆炸声似乎变得遥远而沉闷,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但周瑶和张贵都知道,战斗已经逼近了最后的核心。

张贵挣扎着坐直身体,侧耳倾听着,嘶哑地问:“……进……石林了?”

周瑶点点头,脸色苍白,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手术刀,既是工具,也是她最后的武器。“进来了。秦队副他们,都进来了。”

张贵浑浊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担忧,有决绝,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好……这里……才是……咱们的……地盘……鬼子进来……就别想……出去……”

他顿了顿,看向一直沉默如同石雕的赵旭日。赵旭日依旧靠坐在那里,眼帘低垂,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张贵和周瑶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庞大的压力,正以这个石洞为中心,缓缓凝聚。

石林外,日军在经过短暂的混乱和侦察后,终于开始小心翼翼地进入这片死亡迷宫。

带队的是一名叫做吉田的少佐,他是中村旅团长亲自点名负责攻占鹰愁涧的指挥官。看着眼前这片地形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石林,吉田心里也直打鼓,但攻克敌军最后巢穴的功劳,以及旅团长“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促使他硬着头皮,将部队分散成以小队为单位,呈扇形缓缓向石林内部搜索前进。

“保持队形!注意两侧!互相掩护!”鬼子小队长们压低声音,紧张地命令着。

日军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弓着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石林内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和武器偶尔碰撞岩石发出的轻响。这种寂静,比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更让人心悸。

突然,“砰!”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左侧一根石柱后面传来!一名走在队伍前面的鬼子曹长应声倒地,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敌袭!三点钟方向!”鬼子兵们立刻卧倒,朝着枪响的方向猛烈扫射,子弹打在石柱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

但开枪的人早已借着石林的掩护,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右后方又是一声枪响,一名机枪手歪倒在地。

冷枪从四面八方,毫无规律地射来。每一次枪响,几乎都伴随着一名日军士兵的倒下。敌人像幽灵一样,在石林间神出鬼没,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打了就跑,根本不给他们正面交战的机会。

吉田少佐气得脸色铁青,他命令部队加快搜索速度,试图依靠兵力优势,将躲藏的八路军逼出来。但这正中了秦守义的下怀。

当一股约一个小队的鬼子,被刻意引导着,深入一条相对宽阔、但两侧石壁高耸的“绝路”时,埋伏在石壁上方和两侧缝隙中的独立大队队员们,终于露出了獠牙!

“打!”

秦守义一声怒吼,手中的驳壳枪率先开火!

刹那间,手榴弹如同下饺子般从头顶落下,冲锋枪、步枪、甚至石块,从四面八方倾泻到挤在狭窄通道里的鬼子头上!爆炸声、枪声、鬼子的惨叫声在封闭的空间内激烈回荡,震耳欲聋!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到五分钟,进入这条“绝路”的鬼子小队,除了几个命大躲在石头缝里的,几乎被全歼!

吉田听到深处传来的激烈枪声和爆炸,心知不妙,立刻命令其他部队强行向那个方向靠拢支援。然而,石林的道路错综复杂,等他们好不容易绕到附近时,只看到满地的帝国士兵尸体和仍在弥漫的硝烟,袭击者早已再次消失。

石林,这个看似绝地的场所,在新独立大队残存将士的手中,变成了一座巨大而高效的死亡陷阱。每一个石柱,每一条缝隙,都可能喷射出致命的火焰。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战斗,在这里进入了最残酷、最考验意志和智慧的巷战模式。而主动权,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后,似乎正悄然向着守军一方倾斜。鹰愁涧的最终命运,将在这片石林迷宫中,见分晓。

石林内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爆豆般的激烈交火,转而变成了零星的、充满警惕的冷枪和手榴弹的闷响。战斗从大规模的攻防,转入了更加残酷、也更加考验耐心的清剿与反清剿。

吉田少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惨白。他投入石林的部队超过两个中队,如今却像陷入泥潭的蛮牛,空有力量却无处施展,反而被对方用这种近乎无赖的偷袭战术,一点点放血。每一具被抬出来(如果能找到并抬出来的话)的帝国士兵尸体,都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八嘎!这群卑鄙的老鼠!”吉田一拳砸在身旁湿滑的石柱上,拳头生疼,却远不及他心头的憋闷,“他们到底藏在哪儿?!”

“少佐阁下,石林内部地形太过复杂,我们的士兵完全不熟悉,很容易遭到伏击。是否……暂时停止进攻,改用火攻或者……”一名中队长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他的小队刚才就在一条死胡同里几乎被打光。

“不行!”吉田粗暴地打断,“旅团长阁下命令,必须彻底清除鹰愁涧的抵抗!放火?这里潮湿不堪,如何烧得起来?调用更多的兵力!把他们像赶兔子一样给我赶出来!”

然而,更多的兵力在迷宫里也只是更多的靶子。战斗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僵持。日军每清理一小片区域,都要付出数倍于敌的伤亡,而八路军却像能穿墙遁地一般,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再次出现。

石林深处,秦守义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面,剧烈地喘息着。他身上的军装早已被撕扯成布条,混合着干涸的血迹、泥泞和汗水,紧紧贴在皮肤上。左臂上一道被刺刀划开的口子,只是用脏兮兮的布条草草包扎,还在隐隐渗血。他清点了一下身边还能战斗的人员,连同他自己,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而且个个带伤,弹药也所剩无几。

但他们的眼神,却像被磨砺过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石林的地形优势被他们发挥到了极致,日军的尸体遍布各处狭窄的通道,而他们付出的代价相对要小得多。

“队副,鬼子好像不敢再往里猛冲了。”王根柱猫着腰凑过来,他脸上也多了一道血痕,声音嘶哑。

“他们耗不起了。”秦守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低沉,“但这只是暂时的。中村不会甘心,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他抬头,透过石林上方狭窄的缝隙,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战斗似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他们也被彻底困死在了这涧底。与外界的联系完全中断,伤员得不到有效救治,弹药无法补充,一旦鬼子下定决心不计代价地用重炮覆盖这里,或者调来喷火器……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在石林边缘警戒的队员匆匆跑来,压低声音报告:“队副,外面……外面的鬼子好像在调动,有一部分往后撤了!”

“后撤?”秦守义和王根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这不符合中村的风格。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鹰愁涧数十里外,独立团团部刚刚转移到一个新的隐蔽地点。李云龙正对着地图骂娘:“他娘的!中村这个老王八蛋,把主力都压到鹰愁涧去了!秦守义他们现在肯定是水深火热!”

赵刚也是一脸忧色:“根据其他方向传来的消息,围攻鹰愁涧的日军至少有一个大队,还加强了炮兵。守义他们压力太大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替他们分担压力!”

“废话!老子能看着自己的兵被包饺子?”李云龙眼珠子一瞪,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另一个点,“这里!鬼子在王家坨新修的那个物资中转站!守备兵力被抽走了一半!沈泉!”

“到!”

“带你的一营,给老子把王家坨端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他娘的仓库都给老子烧了!让中村老鬼子知道,他围老子一个点,老子就踹他十个窝!”

“是!”沈泉领命,转身就去集合队伍。

赵刚补充道:“同时,通知其他各营和各区小队,全面加强对敌骚扰,破坏交通线,袭击小股日军!我们要让中村首尾不能相顾!”

日军旅团指挥部,中村正雄也接到了王家坨物资站被袭,以及其他多处据点遭遇猛烈攻击的报告。他脸色铁青,看着沙盘上突然在多处冒起的“烽火”,拳头紧紧攥起。

“旅团长阁下,鹰愁涧久攻不下,吉田少佐请求增援……但其他方向八路军活动突然加剧,我们……”参谋长面露难色。

中村沉默着。鹰愁涧就像一根硬骨头,磕碎了他好几颗牙,却还没啃下来。而八路军主力在外线的活跃,分明就是“围魏救赵”的把戏。他如果继续将重兵囤积在鹰愁涧,外围的损失将难以估量,甚至可能被八路军抓住破绽,反咬一口。

“命令……”中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吉田所部,停止对石林的清剿,转为外围封锁!绝不能放跑一个八路军!其他部队,按预案,应对八路军外线骚扰!”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稳妥。鹰愁涧的残敌已被困死,暂时掀不起大浪,当务之急是稳住整个扫荡大局。但他心里清楚,这一次,他又没能达成战略目标,反而损兵折将。

石林内,秦守义很快确认,日军的确停止了进攻,转而开始在石林外围构筑封锁工事,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

“鬼子想困死我们。”王根柱沉声道。

“困不死!”秦守义斩钉截铁,“他们主力一撤,我们的机会就来了!通知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处理伤口,清点弹药。等天黑!”

他走到张贵和周瑶所在的隐蔽处。张贵因为失血和感染,发起了高烧,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周瑶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打着精神照顾着伤员。

“老张怎么样?”秦守义低声问。

周瑶摇摇头,又点点头:“烧还没退,但命保住了。只是……药品彻底没了。”

秦守义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周瑶的肩膀:“辛苦了。再坚持一下,天黑我们就想办法突围。”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个一直保持着沉默,仿佛与这场血火隔绝的石洞方向。赵旭日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但秦守义知道,从放弃表面阵地,到退守石林,每一步都在首长的预料和掌控之中。这首长,就像一盘庞大棋局的棋手,哪怕自身深陷重围,目光也始终注视着整个战场。

残局已定,日军攻势受挫,独立大队残部虽损失惨重,但骨干犹存,精神不灭。而新的棋局,随着中村战略的调整和李云龙在外线的反击,已经悄然展开。鹰愁涧的血战暂时告一段落,但黑云岭乃至整个晋西北的抗争,进入了更加复杂、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新阶段。

秦守义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独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独立大队的旗帜,就绝不会倒下。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布,缓缓覆盖了饱经创伤的鹰愁涧。白日的喧嚣与血腥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宁静,唯有山风穿过石林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如同阵亡将士不肯散去的英魂在低泣。

日军果然停止了进攻,但封锁并未放松。石林外围的关键出口和制高点上,隐约可见篝火的光亮和巡逻兵晃动的身影,探照灯的光柱偶尔会如同鬼魅的触手,扫过黑黢黢的石林边缘。中村虽然暂时放弃了强攻,但显然打着困死、饿死这支残兵的主意。

秦守义将最后能战斗的十七个人,聚集在一处相对隐蔽、头顶有巨石遮挡的石缝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伤痛,但眼神却像浸了油的炭火,在黑暗中灼灼发光。弹药被集中起来清点,结果令人心头发沉——步枪子弹平均每人不到十发,机枪弹链只剩小半条,手榴弹加起来不足二十颗,手枪子弹更是寥寥无几。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秦守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鬼子想把咱们困死在这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唯一的生路,就是趁夜突出去!”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表明着他们的决心。

“咱们人少,弹药缺,不能硬闯。”秦守义继续道,“我观察过了,鬼子在东面靠近悬崖的那段封锁线,地势最险,巡逻间隔也稍长,是唯一的机会。”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潮湿的泥地上简单划拉着:“栓子,你带两个人,负责摸掉那段封锁线上的明哨和暗哨,动作要快,要干净!”

栓子独眼中寒光一闪,重重点头。

“王根柱,你带五个人,包括所有还能动的轻伤员,负责保护张排长、周医生和其他重伤员。一旦哨位清除,你们立刻跟上,沿着悬崖边那条猎户踩出来的野路往外插!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准停下,不准回头!”

王根柱拳头紧握,沉声道:“队副放心!只要我王根柱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把老张和同志们带出去!”

“剩下的人,跟我断后!”秦守义的目光扫过最后七八名伤痕累累却战意未消的队员,“咱们的任务,就是制造动静,吸引鬼子的注意力,给根柱他们创造机会!”

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留下断后,几乎注定有去无回。但被点到的队员没有任何犹豫,眼神反而更加决绝。

“都去准备吧,检查武器,绑紧鞋带,一刻钟后行动!”秦守义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