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金色洒落在伏牛镇外的荒郊野岭。露水未干的草丛中,一行七人正沿着猎户踩出的羊肠小径艰难前行。
了因大师手持九环锡杖走在最前,每一步都沉稳如山。清虚真人拂尘轻摆断后,道袍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四位少林武僧结成简化的罗汉阵护住两翼,棍棒始终保持着戒备姿态。赵千钧背着昏迷的王铁柱,汗水已浸透了他的后背。林梦与一名武僧搀扶着江长安,三人步履蹒跚,在泥泞的山路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江长安脸色苍白如纸,右臂的衣袖已被撕开,露出布满青紫瘀痕的手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隐痛,经脉中仿佛仍有无数烧红的铁丝在灼烧。然而他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清明,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夜那石破天惊的一指。
力量的本质,在于驾驭...他内视着丹田内那缕近乎枯竭却依旧灼热的龙元,感受着易筋经内力如涓涓细流般修复着破损的经脉,至阳之力,亦可如春雨润物,亦可如雷霆破邪...
他微微侧首,目光越过搀扶他的武僧肩头,望向远处伏牛镇中心那已变得渺小的钟楼轮廓。昨夜那如芒在背的窥视感,以及尸瘴核心关键时刻的紊乱,绝非偶然。
大师,江长安声音沙哑,伏牛镇钟楼之上,历来可有高人隐修?
了因大师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江长安在如此重伤之下,灵觉竟依旧如此敏锐。
阿弥陀佛。了因大师合十道,江施主所感不差。老衲早年云游至此,亦曾感应到钟楼有隐晦气机流转,似有高人潜居。但此人气息与天地交融,深藏不露,数十年来未曾干预世俗。
清虚真人接口道:气息能与天地交融,非修为臻至化境者不可为。此人若存善意,昨夜或暗中助我等扰乱瘴气;若存恶意...他话未说尽,但众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赵千钧忽然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是在翻越土墙时,挂在一根荆棘上的。
那是一枚看似普通的古朴铜钱,用一根细细的红线系着。铜钱上刻着四个蝇头小字,非篆非隶,却透着一股玄奥之意:
因龙而聚,缘法自觅。
众人围拢过来,看清那八字偈语,心中皆是一震。
因龙而聚,分明指向身负龙元的江长安;缘法自觅,则透着超然物外、不涉因果的意味。
江长安接过铜钱,指尖触及其冰凉表面的瞬间,体内那缕沉寂的龙元竟微不可察地悸动了一下。他心中巨震:他不仅窥破了龙元,其本身...或许也与龙元有着某种关联!
这枚铜钱与那句偈语,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了因大师仔细观察铜钱,忽然道:这红线...是少林‘金刚结’的系法。
众人闻言皆惊。清虚真人接过铜钱,指尖轻抚红线,沉吟道:确是少林秘传的金刚结。此结不仅坚韧无比,更蕴含佛门法力,可辟邪护身。看来这位高人,与少林渊源不浅。
林梦轻声道:他既留下此物,又用少林秘法系之,是否在暗示什么?
或许是在指点迷津,或许是在警示前路。了因大师目光深远,嵩山少林,恐怕才是真正的风云汇聚之地。
江长安握紧铜钱,感受着其中若有若无的共鸣。他忽然想起在云隐村时,爷爷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枚玉佩,其上纹路与这铜钱上的刻字,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前辈既然留下此物,必有其深意。江长安将铜钱小心收好,我等当谨记‘缘法自觅’四字,前路虽险,却也自有因果。
众人点头称是,继续前行。山路越发崎岖,林木也逐渐茂密起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条溪流。水质清澈见底,潺潺水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在此稍作歇息。清虚真人道,补充饮水,处理伤势。
赵千钧将王铁柱小心放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探了探他的鼻息,眉头紧锁:铁柱兄弟气息微弱,若再不得医治,恐怕...
林梦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这是家师炼制的‘回春丹’,或可护住他的心脉。
了因大师走上前来,双指搭在王铁柱腕间,闭目感应片刻,缓缓道:这位施主体内有一股阴寒尸气盘踞不去,单凭丹药恐难根治。待到了少林,老衲可请方丈师兄以易筋经无上内力,为他驱除邪气。
四位武僧分散在溪流四周警戒,手中棍棒始终紧握。经过昨夜一战,他们都深知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江长安在溪边蹲下,掬起一捧清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但右臂经脉的刺痛也随之更加清晰。他试着运转易筋经,那股平和醇厚的内力流过受损的经脉时,竟与龙元的灼热气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易筋为纲,龙元为用...他若有所思,或许这才是正确的修炼之道。
林梦走到他身边,递过一个水囊:你的伤势如何?
江长安接过水囊,注意到她指尖的细微颤抖,显然昨夜一战她也消耗极大。还撑得住。他轻声道,倒是你,七彩琉璃剑耗神极大,莫要强撑。
林梦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丽:我自幼修习剑法,早已习惯。倒是你...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龙元之力虽强,但反噬也极其可怕。昨夜你强行催发指力,经脉受损严重,短期内绝不可再妄动此力。
江长安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凝。他体内的龙元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几乎同时,了因大师和清虚真人也霍然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有杀气。清虚真人低声道。
四位武僧立即收缩阵型,将众人护在中间。赵千钧握紧钢刀,林梦的七彩琉璃剑也已出鞘三寸。
溪流对岸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十余道黑影从树影中跃出,呈扇形包围过来。这些人身着黑衣,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们手中持着各式兵刃,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人腰间都挂着一个漆黑的铃铛。
幽冥宫的‘索魂使者’。了因大师沉声道,看来幽冥鬼老是不打算让我们安然离开了。
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声怪笑:了因大师好眼力。鬼老有令,请诸位留下天门碎片和那个姓江的小子,其他人或可饶你们一命。
清虚真人拂尘轻扬:就凭你们这些魑魅魍魉?
若是平时,自然不敢在两位面前放肆。黑衣人阴森森地道,不过现在嘛...你们中有两人重伤,其他人也是强弩之末。而我们...
他话音未落,腰间铃铛无风自响,发出阵阵摄魂之音。其他黑衣人也同时摇动铃铛,十余个铃铛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韵律,直钻入脑。
小心!这是‘摄魂铃音’!了因大师大喝一声,九环锡杖顿地,发出洪钟般的巨响,试图抵消铃音的影响。
但铃音无形无质,穿透力极强。四位武僧首当其冲,动作明显迟滞下来。赵千钧和林梦也感到头晕目眩,内力运转不畅。
江长安只觉得那铃音如同无数根细针,刺入他的识海。原本就因伤势而脆弱的意识防线,在这铃音的冲击下几乎崩溃。体内的龙元受到刺激,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
不行...再这样下去,龙元又要失控...他强忍剧痛,试图运转易筋经平复龙元,但摄魂铃音干扰下,内力根本无法集中。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怀中的那枚铜钱忽然微微发热。一股清凉的气息从铜钱中流出,顺着手臂经脉上行,直抵识海。那气息虽然微弱,却坚韧无比,在狂暴的铃音中撑起一片清明。
江长安精神一振,趁机全力运转易筋经。平和醇厚的内力如春风化雨,渐渐抚平了龙元的躁动。他忽然心有所感,将易筋经内力注入铜钱之中。
嗡——
铜钱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诡异的摄魂铃音被这清音一冲,竟然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了因大师和清虚真人何等人物,立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了因大师一声大喝,九环锡杖横扫而出,磅礴的佛门内力化作一道金色气浪,直冲对岸。
清虚真人同时出手,拂尘万千银丝如瀑布般倾泻,每一根银丝都蕴含着精纯的太极劲气。
黑衣人没料到摄魂铃音会被破,仓促间纷纷后撤,但仍有数人被气浪扫中,吐血倒飞。
为首的黑衣人又惊又怒:怎么可能?摄魂铃音乃幽冥宫秘术,怎会被破?
江长安缓缓站起身,手中的铜钱仍在微微震动。他感受着铜钱中流转的奇异力量,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铜钱...不仅能与龙元共鸣,还能增幅易筋经的内力...他心中豁然开朗,那位前辈留下此物,果然大有深意。
林梦见他站起,急忙道:你的伤势...
无妨。江长安摇头,目光扫过对岸的黑衣人,这些跳梁小丑,还不值得我拼命。
他说话间,暗中将易筋经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铜钱。铜钱上的刻字开始发出微光,那因龙而聚,缘法自觅八个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空气中投射出淡淡的金色虚影。
了因大师和清虚真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能感觉到,江长安手中的铜钱正在散发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与少林武学同源,却又更加深邃。
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知道今日已讨不到便宜。余下的黑衣人闻言,纷纷掷出烟幕弹,浓密的黑烟瞬间笼罩了溪流对岸。
待黑烟散尽,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赵千钧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好险...这些幽冥宫的妖人,手段真是防不胜防。
林梦却眉头紧锁:他们既然能找到我们,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前路恐怕还有更多埋伏。
清虚真人沉吟道:幽冥宫擅长追踪之术,我们虽绕开主路,但想完全避开他们的眼线,恐怕不易。
了因大师看向江长安手中的铜钱:江施主,这铜钱...
江长安将铜钱托在掌心,只见上面的微光已渐渐消散,但拿在手中仍能感觉到一丝温润。
方才危急关头,这铜钱似乎能与易筋经内力产生共鸣,发出清心净念之音。江长安道,那位前辈留下此物,恐怕不只是为了传达信息。
了因大师接过铜钱,仔细感应片刻,忽然道:这铜钱中蕴含的,是少林失传已久的‘般若慧力’。
般若慧力?清虚真人动容,传说中能够照见诸法实相,破除一切虚妄的佛门无上神通?
了因大师点头:正是。般若慧力修炼至极处,可洞悉因果,明见本性。这枚铜钱中的慧力虽只一丝,但精纯无比,非修为通天者不能灌注。
江长安心中一动:大师的意思是,留下铜钱的那位前辈,不仅与少林渊源极深,而且修为已臻化境?
不止如此。了因大师目光深邃,能够将般若慧力灌注于寻常铜钱之中,使之成为法器,这等手段,老衲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这位前辈的修为,恐怕还在少林当今方丈之上。
众人闻言皆惊。少林方丈了空大师已是武林中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修为还在其之上,那该是何等境界?
江长安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位前辈留下铜钱,或许是在暗中相助?
是友是敌,尚难断言。清虚真人道,但既然他留下‘缘法自觅’四字,想必是要你自己去探寻其中的因果。
江长安点头,将铜钱小心收好。他隐隐感觉到,这枚铜钱不仅是一件护身法器,更可能关系到一个重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与他的身世、与龙元的来历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众人稍作整顿,继续上路。经过方才一战,大家都更加警惕。四位武僧的罗汉阵始终保持着,了因大师和清虚真人也时刻感应着四周的气机变化。
山路越发陡峭,林木也更加茂密。阳光被厚厚的树冠遮挡,林间显得有些昏暗。鸟鸣虫叫声不绝于耳,但在经历过方才的袭击后,这自然的声响也让人心生警惕。
江长安一边行走,一边暗中运转易筋经,感受着内力流过经脉时的变化。有了铜钱中那股般若慧力的辅助,他发现自己对内力的控制更加精微,甚至能够引导龙元的气息与易筋经内力缓缓交融。
至阳与至和,刚猛与柔韧...他心中若有所悟,或许本就不是对立,而是一体两面。
他尝试着将一丝龙元气息导入易筋经的运转路线,起初那灼热的力量仍有些抗拒,但在般若慧力的调和下,竟渐渐平和下来,与易筋经内力水乳交融。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融合后的内力却展现出惊人的特性:既有易筋经的醇和厚重,又带着龙元的灼热刚猛。这股内力流过受损的经脉时,修复速度明显加快,那针刺般的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原来如此...江长安心中豁然开朗,易筋经不是要压制龙元,而是要化解其暴戾,保留其精髓。这才是真正的驾驭之道!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小心翼翼地尝试。有了正确的方向,接下来的修炼顿时顺畅了许多。虽然距离完全驾驭龙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他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黄昏时分,众人来到一处山坳。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通行,易守难攻。清虚真人观察地形后,决定在此过夜。
四位武僧分工明确,两人警戒,两人搜集柴火。赵千钧将王铁柱安置在一块背风的山石后,细心检查他的伤势。林梦在溪边取水,准备煮些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