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竭力穿透茂密的竹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却无法驱散那股愈发浓重的阴寒与死寂。玄苦大师离去时布下的简易隐匿阵法,如同一个脆弱的气泡,勉强将江长安的气息与这片竹林隔绝开来,但左肩伤口不断渗出的血腥气,以及体内那两股冲突力量散逸出的异常波动,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某些不祥的存在。
江长安背靠着一根粗壮而冰冷的紫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碧鳞蛊毒的阴寒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盘踞在左肩,并不断试图沿着经脉向心脉侵蚀,所过之处,血脉凝滞,肌肉僵硬。而丹田深处那团得自蛟龙的石魄元功,则如同一座被压抑的火山,至阳至刚,本能地排斥着这股外来的阴邪毒力。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交锋,将他的经脉变成了惨烈的战场。易筋经的内力在其中勉力周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试图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这平衡已然岌岌可危。
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浮沉,耳边嗡嗡作响,视线时而清晰,时而一片混沌。只能依稀感觉到,玄苦大师渡入的那股精纯佛力,如同温暖的堤坝,暂时挡住了毒素最猛烈的攻势,但堤坝本身,也在被不断侵蚀。
就在这极度的痛苦与虚弱中,一种更为原始、更为冰冷的危机感,如同细针般刺入他近乎麻木的神经。
“沙沙……沙沙沙……”
那是某种生物滑过堆积竹叶的声音,轻微,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正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
江长安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透过稀疏的竹影,他看到了——色彩斑斓的环纹,三角形的头颅,吞吐不定的猩红信子!是毒蛇!而且不止一条!它们似乎被血腥味和此地异常的能量波动吸引而来,冰冷的竖瞳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缓缓游弋着,缩小着包围圈。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江长安的心脏。若是平时,这些毒蛇他随手便可打发,但此刻,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几乎要耗尽全身力气,又如何应对这致命的威胁?
第一条,体型最大,颈部膨胀显出狰狞花纹的毒蛇,似乎失去了耐心,它弓起身体,肌肉紧绷,下一刻,如同一支离弦的彩箭,带着腥风,直扑江长安的面门!毒牙在夕阳最后的余光中,反射出幽冷的死亡光泽。
躲不开!挡不住!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就在毒牙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江长安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不是理智的思考,而是深植于灵魂深处、来自远古龙魂的狩猎本能!一直被压抑、被痛苦掩盖的求生欲望,如同火山般喷发!
“吼——!”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暴怒的龙吟,自他灵魂深处响起!
他唯一能动的右手,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是被一股蛮荒的力量所驱动,五指贲张,指尖竟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金红色芒刺,以一种超越他当前状态所能理解的精准与速度,猛地向前一探!一抓!
这一抓,毫无章法,却蕴含着龙族捕猎时最原始、最有效的技巧——锁拿要害!
“噗嗤!”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切入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江长安的手,竟然后发先至,在那毒蛇的毒牙离他喉咙仅有寸许之时,精准无比地扣住了蛇头下方七寸之处!五指如铁钳般收紧!
那毒蛇凶厉的竖瞳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恐惧填满,细长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却无法挣脱那看似虚弱的手掌。紧接着,“咔嚓”一声细微的脆响,蛇的脊椎被硬生生捏断!所有的挣扎戛然而止,蛇身软软地垂落下去。
江长安怔怔地看着自己沾满滑腻蛇血的手,感受着那生命在指间流逝的触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速度和那种睥睨一切的掌控感,绝非来自易筋经,而是……蛟龙元魄!是沉睡在他体内那远古力量的本能反应!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同伴的死亡非但没有吓退其他毒蛇,空气中扩散的血腥味反而彻底激发了它们的凶性!嘶嘶声大作,剩下的五六条毒蛇同时从不同角度发起了攻击!有的直射咽喉,有的噬向小腿,更有一条悄无声息地绕后,目标是他的后心!
江长安来不及细想,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将全部精神集中于眼前。他背靠紫竹,无法大幅移动,只能依靠上半身的闪转和右手的格挡。易筋经的内力在生死关头被催鼓到极限,提供着微弱但关键的力量基础。而那股刚刚被唤醒了一丝的龙元,虽然依旧狂暴难驯,却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动作之中。
他的动作依旧笨拙,甚至因为伤势而显得踉跄,但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韵味。或指如剑,点向蛇头;或掌如刀,劈向蛇身;或再次化爪,锁拿七寸。那至阳至刚的龙元气息,对 these 阴寒毒物有着先天的克制,每每让毒蛇的攻击出现一瞬间的迟滞,给了他宝贵的反击之机。
竹影摇曳,人影翻飞(尽管只是小范围的),伴随着毒蛇的嘶叫和身体被击中的闷响。片刻之间,又有两条毒蛇被他或震碎内脏,或指力穿透头颅而死。
但江长安毕竟重伤在身,动作难免疏漏。一条体型细长、通体碧绿如翡翠的小蛇,异常狡猾,趁着他全力应对正面三条毒蛇的狂攻时,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游近,然后猛地弹射而起,目标并非别处,正是他左肩那处幽蓝色的伤口!
那里是碧鳞蛊毒的核心区域,也是他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等到江长安察觉到侧后方的阴风时,已然来不及完全躲避!他只能竭尽全力将身体向左一歪,同时右手反手疾点,试图将那碧绿小蛇击飞。
“噗!”
毒牙终究还是擦过了伤口边缘!一股灼热、辛辣、与碧鳞蛊毒的阴寒截然不同的猛烈蛇毒,瞬间注入了少许!
“呃啊——!”江长安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这新注入的烈性蛇毒,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滚油之中,与他体内原本盘踞的碧鳞蛊毒发生了剧烈的、毁灭性的冲突!
两种性质迥异的剧毒在他伤口处疯狂互相侵蚀、吞噬、爆炸!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任何时刻,仿佛有无数烧红的刀片在伤口内搅动!他眼前一黑,鲜血从口中喷出,意识几乎彻底沉沦。
然而,正是这外来的、强大的刺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江长安体内那脆弱的平衡!
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压制、试图缓慢引导的蛟龙元魄,这股源自远古、至高至阳的力量,其本质是何等的骄傲与霸道!它岂能容忍两种“卑微”的毒素在它的寄主体内如此肆无忌惮地争斗、破坏?
仿佛沉睡的帝王被蝼蚁的喧哗彻底激怒!
“轰隆——!”
江长安的丹田深处,仿佛有一颗太阳爆炸了!那团一直难以驯服的金色元魄,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化作一股焚尽八荒的灼热洪流,沿着他破损的经脉,咆哮着冲向左肩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