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香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却又重若千钧,狠狠地砸在大雄的耳膜上,直透灵魂。
“大雄,你喜欢我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周围喧嚣的车流声,远处的鸟鸣,甚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瞬间褪去,消失不见。
大雄的世界里,只剩下静香那双映照着晚霞与自己惊慌面孔的清澈眼眸,以及那句盘旋在脑海,不断回响的致命提问。
“轰——”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大雄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一瞬间烧了起来,温度高得吓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疯狂地擂动,速度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咚咚咚的巨响在他耳中轰鸣,震得他头晕目眩。冷汗几乎是在瞬间就浸湿了后背的衬衫,粘腻而冰冷。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完了完了!她一定看出来我一直盯着她看了!
一想到自己一直深藏的爱意可能已经被静香察觉,一想到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就快要瞒不住,大雄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慌……静香她一定会觉得恶心透顶吧?那双总是温柔看着他的眼睛里,一定会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大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样的画面:
静香用冰冷而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语气疏离地说:“大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真令人恶心。我们以后不要再说话了。”
不!不要!
仅仅是想象,那种心脏被撕裂的痛楚就几乎让他无法呼吸。这比被胖虎揍一百拳,比考零分被老师骂一千次还要让他难受千百倍!
他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能失去静香,哪怕只是维持现在这样普通的朋友关系也好!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刚刚因为并肩而行而滋生的一丝丝甜蜜和勇气。
自卑的阴影再次牢牢地笼罩了他,像静香这样完美的好女孩,怎么会喜欢上他这种一无是处的笨蛋呢?她这么问,或许只是在确认,然后好彻底拒绝他,让他死心,以免耽误了她和出木杉那样优秀的人……
但大雄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静香仰望着他的眼中,除了羞涩和紧张,还藏着一丝如同星火般闪烁的期待。
她微微抿着唇,手指紧张地揪着裙角,似乎在等待着一个能让她心跳加速的答案。
在内心深处的挣扎与煎熬,其实只过去了短短几秒。但对大雄而言,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保护现有关系的本能,以及对被厌恶的极端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选择了最笨拙,也是最伤人的方式,逃避和否认。
“没……没啊?”
大雄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静香的眼睛,声音干涩而僵硬,甚至还试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静香,你……你想到哪去了?哈哈……怎么可能嘛!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好朋友吗?”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不仅刺向静香,也狠狠地扎在自己心上。
说完,他甚至不敢去看静香的反应,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沿着回家的路疯狂地奔跑起来。
他闭着眼,咬着牙,任由风声在耳边呼啸,泪水因为奔跑的颠簸和内心的痛苦而盈满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拼命地跑,不顾一切地跑,仿佛只要跑得足够快,就能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逃离静香可能投来的,让他心碎的目光,逃离自己那卑劣而怯懦的内心。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奔跑的慌乱中,他那副圆框眼镜从脸上滑落,掉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孤零零地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光晖。
……
看着大雄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仓皇逃窜的背影,静香愣住了。
原本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一抹清晰的失落浮上她清澈的眼眸。握着书包带子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他……否认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会错意了?大雄那些偷偷的注视,那些面对她时的脸红和结巴,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一股委屈和酸楚涌上心头,让她的鼻子微微发酸。
然而,当她看到大雄那近乎落荒而逃,甚至连眼镜掉了都浑然不觉的狼狈模样时,静香心中的失落却又悄然转化为了另一种情绪。
她太了解大雄了,了解他的善良,更了解他那深入骨髓的自卑和笨拙。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自己,又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正常的回答,不应该是更加坦然或者带着玩笑意味的否认吗?怎么会慌乱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静香望着大雄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带着几分嗔怪地跺了跺脚,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如同叹息般呢喃道:
“笨蛋大雄……跑什么嘛……”
微风拂过,将她这句低语吹散在黄昏的空气中。但她脸上却悄然浮现出一抹混合着无奈和了然的淡淡红晕。
静香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大雄遗落的眼镜,用手帕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紧紧握在手心。
“胆小鬼……”
她又低声说了一句,但这一次,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坚定。
她喜欢大雄。
不是因为他像出木杉那样完美优秀,恰恰是因为他的不完美。
她喜欢他哪怕自己很弱小,也会在胖虎欺负更弱小的孩子时,哆哆嗦嗦地站出来说“不准欺负人”的那份善良,
喜欢他为了逗自己开心,绞尽脑汁想出一些笨拙的笑话,或者明明很害怕却还是陪她去看恐怖电影时的努力,
喜欢他那超乎寻常的共情心,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并真心实意地为之难过和想办法。
这些点点滴滴,早已在她心中汇聚成了不同于友谊的情感。
只是,这个笨拙的少年,似乎从未察觉。
静香握紧了手中的眼镜,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
另一边,大雄一路狂奔,直到冲进自家玄关,重重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才仿佛找回了一丝安全感。
“呼……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脸颊滚烫。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般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啊啊啊啊!我怎么能这样!我为什么要跑?!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大雄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冲进二楼自己的房间,反手将门锁上,然后一头扑倒在那张堆满了杂物和漫画书的书桌上。
“静香……对不起……对不起……”
他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懊悔和自我厌恶: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胆小鬼!废物!”
他不敢想象静香现在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他像个滑稽的小丑?会不会从此以后就疏远他?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妈妈野比玉子的声音:
“大雄!你回来了吗?快下楼来,静香来找你了!”
“啊?!”
玉子妈妈的话语如同一声惊雷,在他本就混乱的脑海中炸开,让他瞬间僵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静……静香来了?!她怎么会来?!她来干什么?!是来彻底摊牌,质问他为什么说谎?还是来归还他掉落的眼镜,顺便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往来?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大雄感到无比的恐惧和抗拒。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狭窄的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抓着头发,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哀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不见!就说我不在!对!就说我生病了!肚子痛!痛得起不来了!”
他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种逃避的方案,但最终,残存的理智和内心深处对静香的一丝渴望,还是让他勉强镇定了下来。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脸颊,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强行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平静模样,尽管他的心脏依然在胸腔里疯狂蹦迪。
“没……没事的,大雄,只是普通的朋友来访而已……对,普通朋友……”
大雄自欺欺人地嘟囔着,努力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他甚至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如同奔赴刑场般,一步一步地挪下楼梯。
当他下到一楼楼梯口,目光投向玄关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静香就站在那里。
夕阳的余晖从门口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恰好落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边。
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聆听玉子妈妈说话,白皙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美动人,长长的睫毛垂下,带着一种静谧的美感。
她手中,正轻轻地握着他的那副圆框眼镜。
这一刻,在大雄眼中,静香美得不像凡人,更像是从童话书的插画里走出来的精灵,让他看得痴了,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然而,美色误人。他因为看得太过入神,脚下一下踩空,整个人猛地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就从楼梯上直接滚下来!
“哇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忙脚乱地抓住旁边的扶手,这才险之又险地稳住了身形,但模样已是狼狈不堪。
这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玄关处的两人。玉子妈妈担忧地看过来:
“大雄!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而静香也转过身,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