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完美的伪装(2 / 2)

他亲眼目睹了那个曾与他轻松交谈、眼神明亮的“少年”,为了救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生死未卜。那份巨大的冲击、愧疚和恐惧,几乎将他击垮。随后,便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以及关于“他”伤势严重、需要转到外地大城市手术的模糊消息。

再然后……就是五一假期,他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再次踏上黄羊镇的土地,迫切地想确认“他”的安危,想当面道谢,甚至想……修复或者延续那份让他感到慰藉的友谊。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女式运动服、身姿窈窕、声音清润、面容依稀熟悉却又截然不同的——沈雯晴。

那个雪夜中倒下的“兄弟”,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方式,“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这个事实,比那个雪夜本身的惊悚,更让他感到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与无措。随之而来的,是他冲动之下不管不顾的质问、纠缠,以及最终从沈卫国口中得知的、母亲背着他进行的那个冰冷而充满羞辱意味的“交易”。

旧日那份因被迫选择文科而积压的怨愤,与眼前这因母亲干涉、欺骗以及沈雯晴身份巨变所带来的新的痛苦、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猛烈地交织、叠加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极致的痛苦过后,带来的是一种异常的清醒。周逸鸣清楚地意识到,在母亲强势的意志和残酷的现实面前,自己之前的反抗和质问都毫无作用,反而可能伤害到他在意的人。

他明白自己缺乏力量——不仅是反抗母亲的力量,更是保护他人和追寻自我的力量。

在当前处境下,他能做的只有先扮演好“模范生”这个角色。只有满足母亲的所有期望,让她放松警惕,他才能获得喘息的空间。维持表面的顺从与优秀,是他暗中行动的唯一机会。

于是他学会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对沈雯晴的愧疚与思念,对母亲控制的愤怒,对自身无力的厌弃。这些不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化作了明确的目标和决心。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特别是曾经厌恶的文科科目,因为优异的成绩是他最好的掩护。

在他书桌抽屉最底层,藏着一张手绘的简易日历。七月中旬放暑假的那一天,被他用细笔标上了一个小小的三角记号。

那是他的目标,他暗中计划开始行动的日子。

他不再奢求立刻就能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也不再幻想能瞬间扭转乾坤。他将目标降到了最低,也最为务实:找到她,为自己之前听信杨科研污言秽语、口不择言对她造成的伤害,郑重地、诚恳地道歉。然后,尝试着,小心翼翼地,争取能从……朋友做起。

他不求她立刻原谅,甚至不敢期望她能给自己好脸色看。他只希望,她能允许他,以一个最普通、最不具威胁性的朋友身份,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视野里。哪怕只是偶尔能说上一两句话,能知道她是否安好,于他而言,便是现阶段最大的慰藉和成功。

为了这个看似简单却艰难的目标,他需要耐心等待暑假的到来,需要积攒一些可能用到的钱,需要反复推敲规划好去黄羊镇的路线和应付母亲的借口,更需要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日日绷紧神经,在母亲面前维持好“一切都已过去,我已全心向学”的完美假象。

这个过程无疑是煎熬的。每一次面无表情地听着母亲对“未来门当户对的良配”的憧憬,每一次在学校里看到同龄情侣并肩而行而心生细微刺痛,每一次深夜独自面对那些枯燥文字而感到疲惫时,他都感觉自己在进行一场耗尽心力的精密表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巨大的精神能量。

但他强迫自己坚持下去。他像一头在寒冷荒原上孤独潜伏的狼,收敛了所有的爪牙、气息甚至情绪,忍受着内心的焦灼与孤寂,只为了等待那个合适的时机,发起那至关重要、或许能改变些什么的一击。

放学的铃声清脆地响起,回荡在走廊里。周逸鸣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与身旁的同学礼貌道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优等生的淡然微笑。他稳步走出校门,融入熙熙攘攘、充满青春活力的放学人潮。初夏的阳光落在他年轻却已隐约透出坚毅与冷峻线条的侧脸上,那双曾经充满不羁、冲动和炽热情感的眼睛里,此刻沉淀下来的,是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冷静和隐忍。

完美的伪装之下,是一颗从未停止挣扎、刺痛,并为着那个模糊却无比坚定的目标,默默积蓄着所有力量的心。暑假,成了他在这片压抑的黑暗中,唯一期盼和瞄准的曙光。而他所有的忍耐与表演,都是为了在曙光降临之时,他有能力、有机会走向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想再次靠近、必须要去面对的人,说出那句迟来的“对不起”,以及那句带着万分小心和试探的——“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