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火雨裂夜 暗渡陈仓(2 / 2)

“有埋伏!隐蔽!”蒋魁嘶吼着翻滚,两支弩箭擦着他的肩甲掠过,火星迸溅。他身后两名死士闷哼倒地,咽喉或心口中箭,伤口瞬间泛黑——箭上有剧毒!

“是‘暗影’!”蒋魁瞬间明悟。癸七的人果然料到他们会尝试渗透,在此设下了第二道埋伏!

“结圆阵!保护信使!”蒋魁咆哮,挥刀格开一柄刺向面门的细剑。剑身传来的力道阴柔却刁钻,震得他手腕发麻。这些黑衣杀手身手极高,配合默契,显然都是“暗影”中的精锐。

死士们立刻收缩,将一名背负弓弩和竹筒的瘦小士兵护在中心。短兵相接,惨叫与金铁交鸣瞬间爆发。黑衣杀手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好手,且淬毒兵器占尽便宜,转眼间又有三四名死士倒下。

城墙上的守军显然也发现了下方的激斗,但不敢轻易放箭或出击——夜色中敌我难辨,且不知是否是诱敌之计。

蒋魁双目赤红,他知道不能恋战。每拖延一息,不仅死士伤亡增加,更可能引来更多漠南兵。他一刀逼退面前的黑衣人,厉声喝道:“老五!射信!”

被护在中心的瘦小士兵闻声,毫不犹豫地摘下一张精巧的短弩——这是翟墨林特制,弩臂以钢片叠合,力道强劲却可单手操作。他麻利地将那细竹管绑在一支去了箭镞、裹了厚布的弩箭上,抬手,朝着城墙上火把晃动的方向,扣动机括!

“嘣!”

弩弦震响,箭矢带着竹管疾射而出,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直奔城墙!

几乎在弩箭离弦的同一刹那,一名黑衣杀手鬼魅般掠过,手中细剑如毒蛇吐信,直刺那瘦小士兵后心!

蒋魁目眦欲裂,合身扑上,用左臂硬生生挡下这一剑!细剑穿透皮甲,刺入骨肉,剧痛钻心,但他右手的横刀也同时劈入了那杀手的颈侧!

热血喷溅。

“走!交替掩护!撤回预定地点二!”蒋魁咬牙拔出左臂上的细剑,鲜血汩汩涌出。他看也不看伤口,嘶声下令。

死士们且战且退,向西南方一片更茂密的树林撤去。黑衣杀手衔尾追击,但似乎无意死拼,更像是要驱离他们。

那支绑着竹管的弩箭,稳稳地扎在了飞云隘西北角一段垛口的木桩上,尾羽轻颤。

城头,一名满脸烟尘、眼中布满血丝的守军队正,小心翼翼地将弩箭取下。竹管上的火漆完整,印痕依稀可辨。他不敢怠慢,握着这突如其来的信物,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下城墙,奔向关楼。

关楼顶层,杨妙真凭窗而立。

窗外,东西两面夜空中的光芒已然消散,只余下漠南军营方向的零星火光和隐约骚动。叶飞羽军的鼓噪呐喊声顺风传来,忽远忽近。她左手吊在胸前,右手指节因用力握着窗棂而发白。

那“天火”般的景象,她看得分明。绝非自然之物,定是叶飞羽的手笔。如此声势,如此奇诡……他确实来了,而且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可为何是佯攻?为何不趁乱真个冲击?是兵力不足,还是……

那封被她烧掉的伪信中的字句,鬼魅般再次浮现——“主力行动迟缓”、“暂作权宜”……

心口传来一阵闷痛,不知是旧伤牵动,还是别的什么。

“郡主!”亲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压抑的激动,“西北角守军急报!有箭矢射上城头,绑带此物!”

杨妙真霍然转身:“呈上来!”

当那枚细竹管被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火漆上的暗记……是湘玉的私印手法,还有一个极细微的、只有她们师姐妹才知晓的辨识纹路。

她挥退左右,独自就着昏暗的油灯,用一把小银刀仔细剔开火漆。竹管内是一卷柔韧的皮纸,展开后,上面以工整的蝇头小楷写着一首边塞诗。诗句平平,但杨妙真的目光迅速掠过那些特定位置的字。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依照记忆中与林湘玉约定的《秦风》篇目为密钥,在心中默默加减笔画、对应位置,将隐藏在诗句中的真实信息逐一剥离、重组。

“……午时……三烟为号……自西北角全力突出……外必接应……”

信息简明扼要,是标准的军令传达格式。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最后那行添上的小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当场。

“昔年回天岭下,篝火夜话,羽曾言:信者,不负卿之望;诺者,虽九死其犹未悔。”

字迹是湘玉的,但这话……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是多少年前了?叶飞羽初离回天岭不久,三人偶然在岭下一处猎户废弃的木屋相遇。夜深,篝火噼啪,说起天下局势,说起各自抱负。年轻的叶飞羽眼中有着灼热的光,对着她和湘玉说过:“他日若遂凌云志,必不相负。信我者,我必不负其望;诺之事,虽九死必践。”

那时他尚且青涩,这话说得认真又有些少年意气。湘玉当时抿嘴轻笑,自己则哼了一声,说他“口气不小”。

此等私语,绝无第四人知晓。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逼了回去。她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伤痛,而是因某种激荡的情绪——是释然?是愧疚?是重逢旧日时光的恍然?还是……被那阴险算计彻底激怒的冰寒?

伪信!那封让她心冷如铁、让她在绝境中生出怨望的信,是伪信!是“暗影”那帮宵小,用最恶毒的方式,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离间她与飞羽、甚至隐隐挑拨她与湘玉!

剧烈的愤怒之后,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清明。飞羽没有迟疑,没有权衡,他率疲兵、携奇技,一路血战而来。湘玉不仅亲至险地,更在密信中以此等私密之言为她定心。

而自己,竟曾动摇。

杨妙真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惯常清冷的凤眸中,所有的犹疑、疲惫、悲苦都被扫荡一空,只剩下淬火般的坚定与凛冽的杀意。

“来人!”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末将在!”亲兵应声而入。

“传令全军:援军已至,明日午时,便是破围之时!今夜起,所有能动弹的,抓紧休整,检查兵甲,饱食备战!西北角守军增加一倍,但需隐蔽,不得暴露。多备火油、滚木,明日听我号令!”

“另,”她顿了顿,指尖抚过竹管,“让伤兵营将所有能用的金疮药集中,先紧着明日要突阵的将士。告诉弟兄们……”她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字一句道,“叶将军和林帅,已在隘外。明日,我等不是孤军死守,而是里应外合,破敌求生!”

“是!”亲兵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匆匆领命而去。

杨妙真独自留在关楼,将那张皮纸凑近灯焰。火舌舔舐,纸张卷曲、焦黑、化为灰烬。连同那曾盘踞心头的阴霾,一并烧得干干净净。

她走回窗边,遥望西北方向那一片深沉黑暗。她知道,叶飞羽和林湘玉就在那里。明日午时,三股黑烟升起之时……

“飞羽,湘玉,”她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丝久违的、属于凤凰郡主的傲然弧度,“明日,且看我们三人,如何搅动这飞云隘下的风云。”

夜色最浓处,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悄然浮现在东方的天际线上。

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