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他双膝跪地,双手高举一本青铜封册,声音洪亮如钟:
“臣启奏陛下!《大靖味律·铁则》明载:‘凡天火示兆,三现不熄,则立为公器,不得私夺。’今金火四现,附童言、显旧影、焚诏书、启共鸣,已合‘天授味政’之典!”
他昂首直视御座方向,毫无惧色:
“臣请——立苏氏为‘天下为枢’,永掌食政,不受皇权私裁!”皇帝龙颜震怒,拂袖而起,朱红袍角在玉阶上划出一道凌厉弧线。
他双目如炬,死死盯着高台之上那抹素白身影,声音冷得几乎凝出霜来:“苏晏清!你借幻影蛊惑群臣,妄图以妖火胁迫天子,是想重演‘谋逆’旧案么?”
“传朕旨意——禁军听令,即刻登台,夺下金镬,拘押主祭者!其余人等,不得擅动!”
圣命如雷,殿前禁卫统领一声令下,数十名甲胄森然的军士持戟而出,踏着整齐沉重的步伐向味枢台逼近。
铁靴敲击青石,回声震耳,仿佛连大地都在颤栗。
然而,就在他们距高台尚有三十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脚下那一块块历经百年烟火浸润的灶砖,忽然泛起微光。
紧接着,一点金焰自砖缝中跃出,如星火燎原,瞬间蔓延成一片火网。
炽热气息扑面而来,军士们的靴底竟被灼烧冒烟,皮甲焦裂之声此起彼伏。
有人惊呼后退,有人强忍痛楚欲再上前,可每进一步,火焰便炽盛一分,似有灵性般专噬执械之人。
“怪……怪物!”一名亲兵惨叫倒地,手中长戟落地化作赤红熔铁。
全场哗然。
就在这死寂与骚动交织之际,萧决缓步而出,黑袍猎猎如夜云翻涌。
他立于台前,左手高举玄镜令——那枚象征监察天下、代天执法的青铜符印在金火映照下泛着幽光。
他目光扫过御座方向,一字一句,声若寒潭落石:
“三十六州灶火同燃,此刻皆应金台之兆。天意昭昭,岂容私裁?”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三分:
“都督府,护局。”
话音未落,数十道黑影自宫墙四角疾掠而至,玄镜司暗探列阵台周,刀不出鞘,却已杀气盈野。
整个味枢台,俨然成了一座不可侵犯的孤岛。
苏晏清立于中央,神色平静如深湖无波。
她指尖轻抚腰间那枚微型铜钟——那是祖父临终前所铸,以毕生灶魂封存其中,唯有“承愿”之人方可唤醒。
如今,百童还愿,旧影重现,天火共鸣,一切因缘俱已圆满。
她闭眼一瞬,似与某种古老存在完成最后对话。
再睁眼时,眸中已有火焰流转。
将铜钟缓缓投入金镬之中。
刹那——
金火冲天炸裂,直贯云霄,仿佛撕开了苍穹一角。
烈焰翻腾中,一道人形火影腾空而起,通体由纯净金焰构成,手持锅铲,衣袂飘扬,面容赫然是苏砚的模样!
那位曾跪拜先帝、却被诬为“谋逆”的老厨人,如今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火影不语,只缓缓转身,面向皇宫深处。
抬手一翻——非跪非拜,亦非挑衅,而是如同掌勺烹膳时最寻常的一个动作,轻轻一颠。
奇景骤现!
皇宫御膳房内,所有灶火在同一息间齐齐熄灭,锅冷灶凉,连炭心余烬也尽数化灰。
唯有味枢台上的金火,愈发旺盛,照亮整座宫城,宛如新日初升。
风止,人静,天地仿佛只剩这一簇不灭之火。
苏晏清仰首望向那团燃烧的身影,声音清越如钟鸣,响彻四野:
“从今往后,不是我在用味治政——”
她顿了顿,眼中泪光隐现,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百年灶魂,选我为薪。”
台下众人无不震撼失语。
陈膳判颤声重复:“天授味政……天授味政啊!”
唯有萧决凝望着那团火影,喉头微动。
多年未曾感知的滋味,此刻悄然爬上舌尖——不是辛辣,不是苦涩,而是一丝极淡、极暖的甘甜,像是冬雪融尽后第一缕春泉滑过唇齿。
他闭上眼,低语几不可闻:
“原来……人间值得。”
就在此时,远处宫门一阵骚乱。
一名内侍踉跄奔来,脸色惨白,扑跪于阶前:
“启、启禀陛下!太后……太后呕血昏迷,御医束手……只说……只说……”
风忽止,火犹燃。
金台上,苏晏清眉心微蹙,望向宫闱深处的眼神,骤然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