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雨还没停,托儿所的老师突然上门,脸色白得像纸。“小弟……怕是染上乙脑了。”她说着,声音都在抖,“现在隔离区就在卫生院对面,得赶紧送过去。”
乙脑这两个字像炸雷,我看见母亲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前阵子西巷口的虎头就是得了这病,没几天就没了,大人们提起这病,都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弟弟被老师抱在怀里,小脸烧得通红,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哼唧着要吃糖。母亲一把抢过弟弟,外套都没顾上穿,赤着脚就往门外跑,姐姐抓起母亲的布鞋追出去,我也跟着跑,雨水溅在裤脚上,凉得刺骨。
隔离区用竹篱笆围了起来,挂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风一吹哗啦响。母亲抱着弟弟进去时,篱笆门在她身后“吱呀”关上,像道生死线。从那天起,母亲就没回过家,日夜守着。
家里只剩下外婆、姐姐、妹妹和我。天刚蒙蒙亮,姐姐就揣着母亲留下的粮票去菜场,回来时拎着油条和豆浆,用围裙擦着手说:“弟弟,你得自己梳头洗漱了,我要送妹妹去幼儿园。”她的眼睛里有红血丝,下巴尖了不少,说话时总习惯性地往门外看,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谁要你管。”我别过脸,故意把梳子摔在桌上。其实我会啥都会了就是懒,,只是觉得心里窝火,爷爷没了,弟弟病了,妈妈不回家,姐姐凭什么突然像个大人似的对我发号施令?
“我不管你谁管?”姐姐的声音也带了点急,“妈不在,我不撑着这个家,难道指望你?”
“还有外婆啊!”我朝坐在藤椅上的外婆努努嘴。外婆正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听见这话,突然咧开嘴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晒干的菊花。
我更生气了,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笑的。家里都乱成这样了,弟弟还在隔离区里躺着,她却能笑得出来,难道天生就喜欢看别人发愁?我抓起书包往肩上一甩,没跟姐姐说再见就冲出了门。
雨还在下,巷子里的积水漫过了脚踝,踩上去咕叽咕叽响。我想起爷爷的大鼻子,想起弟弟上次抢我糖吃时的模样,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天是灰的,地是湿的,连空气都带着股说不清的霉味,好像整个世界都泡在泥里,怎么也爬不出来。
走到巷口时,回头看见姐姐正牵着妹妹的手往幼儿园走,妹妹的小书包歪在肩上,姐姐时不时帮她扶一下,背影在雨里显得格外单薄。我赶紧转过头,把脸埋在湿漉漉的衣领里,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的难受藏起来似的。
《闻丧兼弟病》
唁电惊传故影遥,
乙脑凶来稚子凋。
茅檐雨冷家计碎,
忍看愁丝逐水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