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之内,光阴不记年。
玄觉的意识,如同一个孜孜不倦的求道者,在那新生的内宇宙中沉浮、体悟。他不再将金色的佛性星辰与灰色的寂灭虚空视为需要消灭或压制的敌人,而是将它们当作理解世界、认识自身的两面镜子。
他长时间地“沉浸”在寂灭虚空之中,任由那冰冷的归墟之意包裹。起初,这是极其痛苦的折磨,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稍有不慎便会被那绝对的死寂同化,万劫不复。但他牢牢守住“玄觉”这个核心意念,以央金情感烙印所化的光桥为灯塔,以自身不屈的意志为舟楫,硬生生在这片生命的禁区中,开辟出了一方属于“自我”的立足之地。
他不再抗拒那冰冷的规则,而是尝试去“阅读”它。如同解读一部用毁灭与终结写就的天书,他“看”到了星辰陨落的轨迹,感知到了生机凋零的必然,体悟到了万物从“有”归于“无”的宿命循环。这并非消极的认知,而是一种对宇宙某种底层规则的冷静观察。他渐渐明白,寂灭,并非纯粹的“恶”,它亦是构成这大千世界运行不可或缺的一环,是“成住坏空”中最终的“空”。
与此同时,他也频繁地“沐浴”在佛性星辰的光芒下。那温暖慈悲的力量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本源,抚慰着他因体悟寂灭而变得冰冷的心神。但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佛门修行体系中的某些“桎梏”——对“我执”的彻底否定,对“情缘”的刻意疏离。若完全依循此路,最终成就的或许是一尊无悲无喜、照见五蕴皆空的佛陀,但那样的“玄觉”,还是他自己吗?还是那个会对央金心动、会因众生之苦而悲悯的“人”吗?
他在两种极端的力量与理念间反复拷问自身。
何为真如?是那绝对纯净、不染尘埃的佛性?还是那包含生灭、光暗并存的混沌本源?
何为无相?是消灭一切外在形象与内在情欲?还是于一切相中不迷不惑,心能转物?
《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过去,他理解此句,重在“见诸相非相”,重在“破相”。
如今,他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即见如来”,见的并非某个外在的佛,而是见证了那能“见诸相非相”的、不垢不净、不生不灭的——本心自性!
这自性,可包容佛光,亦可理解寂灭;可升起慈悲,亦可不拒情缘。它本身,无相无不相。
一念通,百障消。
当他以这“无相真如”之心,重新观照自身灵台时,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那金色的佛性星辰,不再试图将他拉入纯粹的佛国,而是化为了他自身慈悲与智慧之力的源泉,光芒温润而坚定。
那灰色的寂灭虚空,不再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寂,而是化为了他理解死亡、洞察虚妄的基石,沉静而深邃。
而那一道道情感光桥,则成为了调和二者的枢纽,让冰冷的规则拥有了温度,让慈悲的佛光落入了红尘。
三者不再冲突,不再拉扯,而是以一种玄妙的韵律,在这“无相真如”之心的统御下,缓缓运转,构成了一个独属于玄觉的、动态而稳固的平衡体系。
魔念初平,非是消灭,而是降伏、理解、乃至化为己用。
外在的表现,愈发明显。
他眉心的漆黑烙印,颜色明显变淡,从原先的墨黑化为了深灰色,那蛛网般的纹路也收缩了大半,不再显得狰狞可怖,反而像是一道奇异的、带着某种神秘道韵的纹身。他周身那股时而佛光普照、时而死寂冰冷的不稳定气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仿佛能包容万物的平静。脸色虽依旧有些苍白,却不再是那种生命枯竭的灰败,而是如同美玉蒙尘,内蕴光华。
药王谷主再次探查时,脸上的震惊已无以复加。他清晰地感觉到,玄觉体内那三种恐怖的力量并未消失,但它们之间那种水火不容的冲突感彻底消失了,仿佛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所统合、所驾驭。玄觉的经脉依旧脆弱,本源依旧亏损,但那种“崩坏”的趋势已被彻底遏制,甚至在那平静的深处,隐隐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韧性的新生力量在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