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田的笑声,断了。
戛然而止。
上一瞬席卷天地的狂喜,下一瞬沉入无底的死寂。
那股压得人骨骼哀鸣的元婴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沈君兰身上一轻,那座无形的巨山消失了。
她依旧维持着瘫软在地的姿态,头颅低垂,视线透过发丝的缝隙,死死锁着那双停在身前的皂色布靴。
疯了。
这个判断在沈君兰心中无比清晰。
一个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心境能在瞬息之间收放自如,这种控制力,比癫狂本身更令人心悸。
他图谋的东西,一定大到足以让他抛弃元婴老祖的全部尊严。
而那个东西,就是自己。
李福田缓缓俯下身,动作刻意放慢,透着一股伪装的和煦。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将沈君兰扶起。
那手指干枯如柴,皮包骨头,却让沈君兰感到一种能捏碎山川的恐怖。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衣衫的前一刻,沈君兰的身体猛地一缩。
她手脚并用地向后“挣扎”了半寸,自己爬了起来。
这个动作,既完美地避开了那只手,又将一个凡人少女面对强者的惊惧与本能疏离,演绎到了极致。
“孩子,莫怕。”
李福田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他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长者面孔,原本浑浊的眼眸里,硬是挤出了几分“温情”。
“老夫刚才只是太过激动,惊扰到你了。”
“弟子……弟子不敢。”
沈君兰垂着头,声音细微,每一个字都在发颤。
这场戏,她得唱下去。
而且,要唱得比这个老狐狸更真。
李福田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只被彻底吓破了胆,又对自己即将降下的“恩赐”感恩戴德的小白兔。
“老夫问你,你可愿拜我为师?”
这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颗炸雷,在周围死寂的人群中轰然引爆。
不知何时,庚七号田地周围已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外门弟子,就连那个胖管事王大海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当他们听到李福田的话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什……什么?收她为徒?”
“李长老要收亲传弟子?收一个……废物?”
“我一定是幻听了!那可是元婴老祖!宗门里多少内门天骄跪求拜师,老祖连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
王大海那张肥胖的脸,血色瞬间褪尽,两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
他刚刚还在琢磨怎么玩弄这个小丫头立威,一转眼,人家就要一步登天,成为他必须仰望的存在?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刁难与刻薄,一股冰寒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完了。
那两个曾在田垄上嘲讽沈君兰的杂役弟子,更是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
他们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个耳光,然后挖个地缝钻进去。
沈君兰也在此刻抬起头。
一张写满了呆滞、茫然与不可思议的小脸,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将一个被天降馅饼砸晕的幸运儿,演得入木三分。
李福田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尤其享受众人那副活见鬼的表情。
他要的就是这种最震撼的方式,将沈君兰的身份,彻底与自己绑定。
“怎么?你不愿意?”
李福田见她不答,声调微沉,故意追问。
沈君兰浑身一个激灵,像是从大梦中惊醒。
她没有丝毫迟疑,“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一个响头,重重磕在坚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弟子……愿意!弟子沈君兰,拜见师尊!”
她没有选择。
拒绝,是立刻死。
接受,是走进一个更华丽,也更凶险的牢笼。
但牢笼里,有她现在最需要的养分。
“好!好!好!”
李福田连说三个好字,伸手虚扶。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李福田此生,唯一一位亲传弟子。起来吧。”
他大袖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沈君兰托起。
随即,他目光一转,环视四周,一丝属于元婴老祖的威严泄露出来,冷冽地扫过每一个人。
“从今往后,见沈君兰,如见老夫。若有谁敢对她不敬,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他的话语烙印在每个人心头,目光在面无人色的王大海和那两个杂役弟子身上,多停留了一息。
三人瞬间魂飞魄散,身体一软,直接瘫在地上,连求饶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李福田不再理会这些蝼蚁。
他屈指一弹,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令牌,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悬停在沈君兰面前。
“这是为师的信物,持此令,你在丹鼎宗内,可随意出入任何禁地之外的场所。收拾一下,随为师回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