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山村镀上了一层融化的金。
家家户户的屋顶升起炊烟,饭菜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漫。
沈君兰踏上村口那条被踩得光亮坚实的土路,这具身体童年的记忆碎片,随着脚步无声浮现。
她处理掉那两具尸体后,在溪边彻底洗净了自己,换上了布包里仅有的一套干净粗布衣裳。
此刻的她,除了那张稚嫩瘦削的脸,再看不出半分山林中的狼狈。
村里很安静,村民大多回家吃饭了。
唯独村西头的老槐树下,反常地围着一大群人。
孩童的嬉闹和妇人的奉承,隔着很远就钻入耳中。
沈君兰本想绕开,回自己那间村尾的破茅屋。
可人群中,一个尖利又熟悉的女声,让她停住了脚步。
“如烟姐,你这玉佩真好看!那绿色,都快滴出水来了!”
“那是!我爹托人从青云城带回来的,叫什么水龙玉!戴上它,夏天都不觉得热了!”
一个身穿粉色绸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被众人如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她约莫十三四岁,肌肤白皙,容貌俏丽,正是村长苏大强的独女,苏如烟。
她得意地捏着胸前那块碧绿的玉佩,尽情享受着周围人毫不掩饰的艳羡。
在这些终年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眼里,苏如烟就是下凡的仙女。
人群里,一个身材挺拔、相貌周正的青年含笑看着这一幕。
他叫李有为,是村里公认最出色的后生,也是族老们默认的,苏如烟未来的夫婿。
就在这时,苏如烟眼尖,瞥见了正从人群边缘走过的沈君兰。
“哟,这不是我们村的扫把星吗?”
一道刺耳的叫声,让全场瞬间噤声。
所有视线,如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钉在了沈君兰身上。
苏如烟抱着胳膊,踩着小碎步走到沈君兰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鼻孔里几乎要溢出优越感。
“啧啧,几天不见,居然没死在山里,命还真硬。”
她语带讥讽,目光落在沈君兰干净的衣物上,嘲弄之色更浓。
“怎么?换了身干净衣裳,就以为自己不是那个爹娘都不要的孤女了?”
“说,是不是在外面使了什么狐媚法子,勾搭上哪个不长眼的野男人,才换来这身行头?”
“哈哈哈!”
周围顿时爆开一阵哄笑。
村民们投向沈君兰的视线,充满了鄙夷与看好戏的恶意。
沈君兰毫无反应。
她那颗曾俯瞰星河生灭的心,早已不会为蝼蚁的聒噪泛起波澜。
然而,“孤女”两个字,却精准地刺中了她心中唯一一处柔软的角落。
孤身一人。
是的,她现在,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那被封印在小宇宙最深处的八十亿同胞,是她必须回去的理由,也是她此刻最沉重的枷锁。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怒火,无声地烧灼起来。
她抬起头。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将眼前的少女映了进去。
她没有争辩,没有怒骂。
她的视线,只是落在了苏如烟胸前,那块被当成宝贝炫耀的玉佩上。
神魂一动,那玉竟然在吸收人的精气神,还会反哺给被吸对象一些气血旺盛的假象。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纯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阴煞缠身,精血日夜流失。”
“不出三月,必成人干。”
沈君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她顿了顿,看着苏如烟那张因炫耀而泛红的脸,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蠢货。”
全场死寂。
连老槐树上的蝉鸣,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个个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有为那温和的笑意也凝固在脸上,愕然地看着这个一向沉默的孤女。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苏如烟爆发的尖叫!
“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是气的!
她指着沈君兰的鼻子,气到浑身发抖。
“你这个没人要的贱人!你看我得了好东西,你嫉妒!你居然敢咒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撕烂你的嘴!”
苏如烟说着,便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沈君兰只是站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李有为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死死拉住情绪失控的苏如烟。
“如烟,别冲动!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他回头看向沈君兰,眉头紧锁,带着一丝责备。
“君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快给如烟道歉。”
“道歉?”
沈君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