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的饭桌上,小米粥熬得金黄金黄的,又软又糯,旁边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盘贴饼子,这饭菜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沈君兰拿着小银勺,轻轻给孙子平平刮掉嘴角的米渍,动作特别轻柔,眼睛一直专注地看着平平。
这屋里安安静静的,好像和窗外的世界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这时候,沈兴业呼噜呼噜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筷往桌上一扔,声音还挺响。他满脸红光,嘴巴又开始闲不住了。
“妈!您是没瞧见啊!冶金总厂那个王胖子,以前见着我,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今天可好,跟个门神似的,堵在咱们办公室门口,怀里还揣着两条特供烟,非要往我手里塞!”
说着,他就开始学王胖子的样子,点头哈腰的,连嗓音都故意捏细了:“哎哟,兴业老弟,我的亲老弟呀!只要您能匀给我们五百吨铁矿石,价格您随便定!我喊您爹都行!”
说到最后这句,他自己先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博文听着,脸上也觉得挺有面子,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说:“嗯,不错,有点我当年的风范。”
可沈兴邦却不一样,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放下了筷子。
“哥,现在外面风声可紧了。我听院里的老同事说,国外为了这事儿都快疯了,成立了好几个联合调查组,满世界找原因呢。咱们这么高调,万一……”
“怕什么!”沈兴业用力拍着胸膛,砰砰响,“妈找的渠道,就算神仙来了也查不出来!咱们手续全乎,还依法纳税,谁敢动咱们?”
他对母亲的本事,那可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
一直没吭声的沈君兰,把擦干净的小勺轻轻放在碗边,“叮”的一声,特别清脆。
这一声过后,饭桌上一下子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兴业。”
“从明天开始,‘兴业国际’所有矿石订单,出货量减半。”
沈兴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他还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妈?您刚说啥?”
沈君兰目光平静得就像一潭水,接着说道:
“价格,统一提高三成。”
“啊?!”
这一下,不光沈兴业愣住了,张博文和沈兴邦也都猛地抬起头来。
沈兴业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妈!现在可是咱们抢占市场的好时候啊!好多厂子都等着咱们的矿石救命呢!咱们这么一减少供应还提价,这不把客户都往外推吗?他们非得急疯了不可!”
“就是要让他们着急,让他们发疯。”
沈君兰语气特别平淡,就好像在聊今天天气挺好似的。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两个儿子的心上。
“你们得记住,从今天起,咱们卖的可不只是矿石了。”
“是稀缺,是稳定,是别人想买都买不到的那种安全感。”
“更是决定他们厂子能不能开工,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资格。”
她的目光在儿子们满是震惊的脸上扫过。
“国际市场越乱,咱们的货就越不是普通商品,而是能当战略筹码的东西。要是价格太便宜,供应又太充足,只会招来那些想弄清楚咱们底细的人。只有让他们觉得难受,觉得这东西珍贵,他们才会敬畏咱们,才会主动帮咱们把那些想不明白的秘密都掩盖过去。”
这时候,屋子里的空气好像都被抽空了,压抑得厉害。
沈兴业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他眼里原本的狂热和得意,被母亲这几句话一下子打得粉碎,剩下的只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敬畏和害怕。
他这才明白,自己之前沾沾自喜的那些,不过是海浪上的一点泡沫罢了。
而他的母亲,那可是在掌控着整片大海的潮起潮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