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伟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琢磨着,这高产的秘密,肯定不在王研究员那个老古董身上。
关键,应该在那个叫沈君兰的女人手里。
下午,他打听到沈君兰在药坊,特意整理了一下衣领,仰着头,迈着四方步就过去了。
药坊里,沈君兰正在捣药,石臼发出沉闷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草药香。
孙伟一进门,就被这股味道呛得直皱眉。
他的视线在这简陋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君兰身上。
看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衣,低头忙活着,那眼神就跟打量一件落满灰的旧家具似的。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摆出领导的架子。
“你就是沈君兰同志?”
沈君兰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手里的药杵没停。
“是我。孙技术员有什么事?”
她这种不紧不慢的态度,让孙伟有点意外。
在他想来,一个农村妇女见到省里来的技术员,不该是受宠若惊,赶紧讨好巴结吗?
他挺了挺胸膛,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次来,是奉省农科院的指示,专门总结你们红星大队的高产经验。听说,试验田的种子,是你弄回来的?”
“嗯,算是吧。”沈君兰的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
“种子从哪儿来的?引进手续全吗?有没有相关的技术资料和培育说明?”
孙伟这一连串问题,带着审讯的口气。
沈君兰终于放下药杵,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上的药粉。
“种子是早前在县城赶集,碰到有人卖,看着品相不错,就用东西换了些。具体是哪儿的,我也不清楚。”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又说:“手续?咱农民种地,还要啥手续?至于技术资料,那就更没有了,祖祖辈辈不都是凭经验种地嘛。”
孙伟一听,更觉得这女人在撒谎,肯定藏着不少东西!
他往前凑了半步,故意压低声音,话里带上几分威胁的意思。
“沈君兰同志,我可得提醒你。高产作物可是重大科研成果,必须上报组织!你最好把那些技术资料,还有……比如说,处理种子的‘秘方’,都主动交出来!”
“这是为你好,功劳肯定有你的份。要是你非要藏着掖着,那后果……对你可没好处!”
他来之前就打听明白了,一切的源头,都在这个女人身上。
沈君兰看着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突然笑了。
“孙技术员,种地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在土里刨食,靠天吃饭罢了。”
“你要技术资料,地里那些茁壮成长的秧苗,就是最好的资料。”
“你要秘方,那我们红星大队全体社员,起早贪黑流的每一滴汗水,就是唯一的秘方。”
她的话,不软不硬,却像一堵无形的墙,把孙伟所有的算计都挡了回去。
孙伟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跟开了染坊似的。
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农村妇女嘴皮子居然这么厉害!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恼羞成怒,“我可是代表组织在跟你谈话!”
“我态度挺好的啊。”沈君兰脸上笑意没减,眼神却冷了下来。
“孙技术员要是真想学技术,我倒是欢迎您天天跟着下地,亲手干干活。毕竟,光坐在办公室里,是种不出庄稼的。”
说完,她不再看他,重新拿起药杵,沉闷的“咚、咚、咚”声又响起来了,就好像在赶他走。
孙伟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感觉自己憋足劲打出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胸口发闷。
这女人,看着平平无奇,怎么这么难对付?
他准备好的威逼利诱那一套,还没开始就没了下文。
最后,他只能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一声,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一走出药坊的门,正好碰到几个挑着粪肥路过的社员。
大家看着他那副吃瘪的样子,都忍不住偷偷笑。
孙伟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脚步更快了。
等他走远,一个胆子大的社员凑到药坊门口,小声问:“沈大夫,那姓孙的没为难您吧?”
沈君兰笑了笑:“没事。”
她抬起头,望着孙伟远去的背影,轻声吐出四个字。
“跳梁小丑。”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捣药,只是那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又锋利又冷静。
她刚刚配好的那包药粉,药性可猛了,专治牲畜水土不服。
也不知道……给这种脑子“水土不服”的人用上一点,会是啥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