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衣角，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被捏出几道褶皱。她垂着头，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只有小巧的下巴在昏黄的台灯下泛着瓷白的光。五分钟的沉默像拉满的弓弦，空气里除了窗外偶尔传来的自行车铃铛声，就只有两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高羽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能猜到陈圆圆有心事，从她下午在饭店欲言又止的样子，到晚上突然打来的电话，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有事要说”的信号。他放柔了声音，像对待饭店里受了委屈的服务员那样：“圆圆，不管是什么事，说出来就好。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办法扛着。”
陈圆圆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红通通的，像刚哭过的小兔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老板，我怕我说了，你会失望。”
高羽笑了，指尖划过桌面的一道划痕——那是上次他送陈圆圆回来，不小心被钥匙划到的。“失望什么？”他摊了摊手，语气轻松，“你要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想去飞，我难道还能拽着你的翅膀不让你走？我高羽没那么小气。”
这句话像给陈圆圆吃了颗定心丸，她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地说：“我有个同学叫白江，他在西津的景多美旅游公司上班，说他们公司在招运营专员，让我去试试。那家公司我毕业的时候就去面试过，当时差一点就进去了，这次是内部推荐，机会特别好……”
“景多美？”高羽的眉头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家公司，西津的旅游行业里，景多美是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福利待遇好，发展前景广，比他这个刚起步的家常饭店强了不止一星半点。陈圆圆在饭店里管收银、排排班都能井井有条，要是去了景多美做运营，确实是埋没不了的人才。
他原本打算等开学后，把饭店的人事管理权全交给陈圆圆，甚至想过给她一部分干股。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要落空了。高羽的心里像被塞了团湿棉花，沉甸甸的，却还是挤出笑容：“这是好事啊！恭喜你，圆圆。什么时候去报道？”
“大概一个星期后……”陈圆圆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盯着高羽的脸，试图从他的笑容里找出“不舍”的痕迹。她在羽真饭店待了快半年，高羽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客人刁难她的时候是高羽站出来替她撑腰，她家里人生病缺钱的时候是高羽先预支了工资。她舍不得这份知遇之恩，更舍不得……眼前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
“这么快？”高羽的语气里还是漏出了一丝不舍，“饭店这边还得找个人接替你的工作，一时半会儿怕是……”他话没说完就停住了——不能因为自己的难处，耽误了陈圆圆的前途。他连忙补充道：“没事，我抓紧招人，你安心去准备新工作。”
陈圆圆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就知道高羽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的老板，他的不舍是真的，祝福也是真的。她站起身，快步走向墙角的小茶几：“老板，你先坐，我给你泡杯茶，我老家带来的碧螺春，一直没舍得喝。”
高羽点点头，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粉色笔记本上。那是陈圆圆的工作笔记本，平时她总随身带着，饭店的进货单、员工排班表都记在上面。笔记本的封面上贴满了贴纸，红色的爱心、绿色的树叶，还有几个卡通人物的笑脸，透着女孩的可爱。他随手拿起来，想看看有没有没交接完的工作记录，却不小心按到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高羽的眼睛都看直了。桌面上的文件夹命名很随意——“打发时间用”，他下意识地点开，里面赫然是几十个带着暧昧封面的小视频。画面里的内容不堪入目，和陈圆圆平时清纯可爱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高羽的喉咙动了动，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每天在饭店里穿着白衬衫、说话都脸红的丫头，私下里居然会看这个？
“老板，茶泡好了……”陈圆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轻快。可当她看到高羽盯着笔记本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砸在茶几上，热水溅到了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我……我……”她的脸像被烧红的铁板，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连脖子都泛起了粉色。
高羽连忙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想去帮她擦手：“小心烫！”
“不用！”陈圆圆猛地后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这些……这些你应该也看过吧？很多人都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声音带着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高羽的眼睛。
“看过，正常。”高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成年人偶尔看看这个，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点燃一根烟，试图缓解房间里的尴尬。烟雾缭绕中，他看到陈圆圆的肩膀还在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丫头，平时在饭店里处理客人投诉的时候挺泼辣的，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慌了神。
陈圆圆缓了好一会儿，才敢坐到高羽旁边的小凳子上，凳子太小，她的身体几乎要贴到高羽的胳膊。“我就是有时候下班回来太无聊了，就……就用欣赏的眼光看看。”她的声音像蚊子哼，“大学里追我的男生很多，可我从来没和他们牵手拥抱过，更别说……更别说别的了。我现在还是……还是处女呢！”
高羽的烟差点掉在裤子上。他转头看向陈圆圆，她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甚至带着几分“你要相信我”的恳求。他相信陈圆圆的话——陈圆圆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上次有客人想占她便宜，她拿起茶壶就泼了过去，性子烈得很，怎么可能随便和男生发生关系。
“我信你。”高羽掐灭烟头，语气肯定，“你不是那种乱来的女孩。”
得到高羽的信任，陈圆圆的胆子大了一些。她指着笔记本，小声说：“老板，如果你想看，我可以打开给你看。”
“不了。”高羽摇了摇头，苏晚的脸忽然出现在脑海里，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的杂念，“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以前可能会看，现在……没那个心情。”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眼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房间里的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陈圆圆看着高羽紧锁的眉头，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对这些没兴趣，是心里装着事，装着苏晚。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老板，你能抱抱我吗？”
高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抱抱我吗？”陈圆圆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上次我被客人刁难，你抱了我，说会保护我。这次我要走了，心里很难受，你就当再安慰我一次，好不好？”
高羽的心里泛起一阵纠结。他知道陈圆圆对自己有好感，他也一直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不想给她任何错觉。可看着陈圆圆泛红的眼睛，想到她在饭店里的兢兢业业，想到她即将离开的不舍，他又觉得拒绝太残忍。“可是……我们这样不太合适。”他试图委婉地拒绝，“你不是我的女朋友，也不是我的亲人，随便拥抱不太好。”
“可你以前也抱过我！”陈圆圆的眼泪掉了下来，“上次你说，同事之间互相安慰是应该的，这次为什么不行？”她站起身，走到高羽面前，微微仰着头，像只倔强的小鹿，“我只是想抱抱你，没有别的意思，抱完我就放你走。”
高羽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了。这个女孩为他的饭店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他连一个安慰的拥抱都不肯给，也太说不过去了。他站起身，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陈圆圆。她的身体很软，像一团棉花，身上带着淡淡的碧螺春茶香，还有女孩特有的馨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饱满的胸部贴在自己的胸口，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可他的手只是轻轻搭在她的背上，没有丝毫越界的动作——他把这当成纯粹的安慰，不能玷污这份信任，更不能对不起苏晚。
陈圆圆靠在高羽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知道高羽不爱她，知道自己和他之间不可能——他的手机屏保是苏晚的照片，他每次提到苏晚，眼里的温柔是骗不了人的。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贪恋这个拥抱，这个拥抱里有安全感，有知遇之恩，还有她不敢说出口的喜欢。她的手悄悄地环住高羽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衬衫上，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阳光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是让她心动的味道。
“哭什么？”高羽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去新公司是好事，应该开心才对。景多美的运营部主管我认识，我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多照顾照顾你。以后好好发展，说不定哪天我去旅游，还得靠你给我打折呢。”
“我就是舍不得……”陈圆圆的声音哽咽着，“舍不得饭店的那些姐妹，舍不得每天早上你带的豆浆油条，更舍不得……你。”最后三个字，她的声音小得像耳语，几乎被抽泣声淹没。
高羽的心里一暖，又有些酸涩。他拍着她的背，没说话——有些情绪，不需要用语言来回应，沉默就是最好的安慰。他想起自己刚创业的时候，饭店里只有三个员工，陈圆圆是第一个来应聘的，当时她说“老板，我不要工资，只要你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现在她终于要去更好的地方了，他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十多分钟后，陈圆圆轻轻推了推高羽的肩膀：“好了，老板，你松开我吧。”她擦干眼泪，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高羽，“这是我这半年攒的钱，上次你帮我垫的医药费，我一直没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