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踏进镜湖镇时。
雨丝跟针似的扎在脸上。
黏腻的水汽裹着一股腥甜,是湖水混着腐烂水草的味道。
镇口的牌坊漆皮掉得只剩斑驳,“镜湖镇” 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暗。
往日该人声鼎沸的街巷,此刻连条狗影子都看不见。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缝里偶尔漏出半只眼睛。
一撞见我的捕头腰牌,立马缩回去,连咳嗽都不敢大声。
“湖神娶妻” 的谣言,比这梅雨还黏人。
我林晚秋,六扇门最年轻的女捕头。
奉命来查这九起悬案,限期三日。
可这镜湖镇,连口热饭都快讨不到。
“林捕头,这边请。”
领路的衙役姓孙,三角眼总往我腰间的绣春刀瞟。
脸上堆着笑,语气里却藏着刺。
“这镜湖邪性,您一个女眷来查案,怕是……”
他没说完,却故意顿了顿。
路边墙根下,几个闲汉模样的人立刻接话。
“可不是嘛!前几个祭品都是年轻姑娘,这女捕头一来,怕是湖神不高兴咯!”
“听说前阵子张屠户家的闺女,就是因为多嘴问了句湖神的事,隔天就漂在湖里了!”
“女捕头莫不是来克死湖神祭品的?”
污言秽语跟苍蝇似的往耳朵里钻。
我脚步没停,眼神扫过那几个闲汉。
他们腰间都别着半截衙役的腰牌穗子。
孙衙役假意呵斥:“胡说什么!林捕头是朝廷派来的贵人!”
手却递过来一张黄纸符,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这是镇上道观求的安神符,捕头您带着,避避邪气。”
避邪气?
我看这衙役心里的鬼,比湖神还邪。
反手就把符纸夺过来,“撕拉” 一声扯得粉碎。
纸屑混着雨水,砸在孙衙役脸上。
“孙衙役倒是有意思。”
我声音冷得像冰,“朝廷办案,讲究的是证据法理。”
“你身为衙役,不帮着查案,反倒信这些鬼神之说?”
“难不成,这镜湖的案子,不是人做的,是你家湖神干的?”
孙衙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身后的闲汉们吓得不敢吱声。
我瞥了眼不远处的城隍庙,那里是第九个死者发现的地方。
“带路,去案发现场。”
我语气不容置疑,手已经按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
城隍庙破败不堪,神像的脸被熏得漆黑。
死者是三天前发现的,十六岁的李家姑娘。
身上的嫁衣还没褪,凤冠斜斜挂在颈间。
我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凤冠上的配饰。
孙衙役突然在旁边喊:“捕头小心!这凤冠邪性得很!”
他伸手就来拦,袖子扫过凤冠。
我眼疾手快,猛地按住他的手腕。
“孙衙役,你慌什么?”
我的指腹擦过凤冠上镶嵌的半枚铜钱。
那铜钱边缘锋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痕。
孙衙役的眼神闪烁,手不自觉地往回缩。
我心里冷笑。
这铜钱不对劲。
寻常铜钱圆润,这枚却棱角分明。
更可疑的是,孙衙役刚才那一下,看似无意,实则是想调换。
我故意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不过是具尸体,有什么邪性的。”
我语气平淡,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孙衙役飞快地将一枚普通铜钱塞进袖口。
而那枚原本在凤冠上的半枚铜钱,已经被他攥在了手里。
好得很。
我不动声色,从怀里摸出一枚银针。
假装整理发髻,指尖一弹。
银针带着极淡的药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孙衙役攥着铜钱的手背上。
这是师傅红伶教我的追踪粉,沾水不褪,三日不散。
“案发现场没什么线索,带我去看卷宗。”
我转身就走,不给孙衙役反应的机会。
他愣了愣,连忙跟上来,眼神里满是警惕。
县衙的卷宗室阴暗潮湿。
孙衙役找了半天,只拿出一叠薄薄的纸。
“捕头,就这些了。”
我翻开一看,里面全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录。
死者的家世、发现尸体的时间、报案人的口供。
关键的验尸记录、现场物证描述,全是空白。
“就这些?”
我把卷宗摔在桌上,声音陡然提高。
“前九起案子,就只有这些废话?”
“关键的验尸报告呢?现场找到的物证呢?”
孙衙役缩着脖子,不敢看我。
“捕头,实在是没有了。”
“这案子邪门,之前的县太爷查了半年,什么都没查到。”
“卷宗…… 卷宗好像是丢了几页。”
丢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关键页丢了。
我盯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孙衙役,绝对有鬼。
而且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夜幕降临,雨下得更大了。
我躺在客栈的硬板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
孙衙役的住处,在县衙后院的西厢房。
我换了身夜行衣,黑布蒙脸,悄无声息地翻出客栈院墙。
雨幕是最好的掩护。
我借着树影,几下就蹿到了县衙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