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非常醒目,几乎在村子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它那巨大的树冠。
树干粗壮得需要十几个人才能合抱,虬结的枝干向着天空肆意伸展,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张远走到树下,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了下来。
他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触摸着满是岁月痕迹的树皮。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棵树是有生命的。
一种古老、沉静、包容万物的生命感。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有意思。”
张远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摆着一张竹制的躺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躺在上面,手里摇着一把蒲扇,眯着眼睛看着他。
“我们村里的那些小家伙,从小就在这棵树下玩耍长大,却从来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静下心来感受它的呼吸。”
张远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眯了眯眼睛。
他缓缓地,朝着老者走了过去。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左肩都传来一阵抗议,但他强忍着,脸上没有显露分毫。
“老人家,您是?”张远站定在躺椅旁,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浑浊但透着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手里的蒲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带起一阵微风。
“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罢了。”老者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很沉稳,“倒是你,小家伙,我看你在这里坐了很久。你在这棵树下,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棵树。”张远下意识地回答,语气里带着几分戒备。
老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人啊,只有在觉得孤独的时候,才能真正静下心来看清楚这个世界,也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吵吵闹闹的,看到的都是别人的热闹,听到的都是别人的声音,哪有功夫管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张远愣住了。
他没想到,老者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棵树,现在就是你的寄托。”老者用烟杆指了指巨大的树干,“你对着它高兴也好,对着它烦恼也罢,所有的感悟,都是你自己的,没有对错。”
张远沉默了,细细品味着老者的话,心里那股烦躁的情绪,竟然真的平复了不少。
“老爷子,您……一直都待在这里吗?”
“是啊。”老者吐出一个烟圈,“很久了,久到都记不清年月了。”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张远,“也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有活力,有冲劲,不怕事。”
“我们村子啊,死气沉沉太久了。”
老者的话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萧索。
“断代了,断得厉害。你知不知道,我们闻家村,已经快三年,没有一个新生的娃娃了。”
“什么?”
张远心头一震。
三年没有新生儿?
这对于一个村落而言,简直是致命的。
“不管是人,还是一个家,甚至一个国,都不能把自己跟这个世界彻底隔断开。”老者继续慢悠悠地说道,“隔断了联系,那就是自寻死路。路,只会越走越窄,最后,就没路了。”
张远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触及这个村子最深层的秘密。
“我们村子,曾经动过一个念头。”老者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彻底封村。不允许任何外人进来,也极少允许村里的人出去。就算出去了,也……不许再回来。”
“你留意过没有?”老者突然问他,“村子里,你看不到七八岁、十来岁这个年纪的孩童。要么是刚会走的奶娃娃,要么,就直接是十五六岁的半大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