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孩子的种植园
小陈带来的孩子共有七个,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才刚到林夏腰际,裤腿上还沾着没干透的泥。他们像群受惊的小兽,挤在废弃药铺的柜台后,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攥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有断了柄的铁勺,有豁了口的搪瓷碗,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块磨得发亮的鹅卵石,说是“用来压土的”。
“林姐姐,我们带了好东西。”领头的男孩叫石头,是王奶奶的邻居家孩子,王奶奶被抓那天,是他偷偷把土豆种埋进了矫正中心后院的墙根。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时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漫出来,里面是颗圆滚滚的土豆,表皮发着淡淡的绿光,芽眼处冒出的嫩芽像刚出生的小鸟,怯生生地探着头。
“这是……”林夏的呼吸顿了顿。这颗土豆的纹路她太熟悉了——表皮上像蜘蛛网似的浅褐色纹路,是王奶奶特意挑选的“老品种”,说这种土豆“皮实,能在石头缝里扎根”。她在王奶奶的菜园里见过无数次,直到规则组的推土机碾过那片菜地,连带着土里的希望一起压成泥。
“是王奶奶的土豆。”石头的声音压得很低,眼角泛着红,“她被带走前,让我们把剩下的种埋在矫正中心后院,说‘那里的土肥,有孩子的地方就长得出东西’。”
小姑娘突然举起手里的鹅卵石,奶声奶气地说:“李叔叔说,这叫‘违规物’,但我们叫它‘希望’。”她的袖口磨破了,露出细瘦的手腕,上面有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林夏的心揪了一下。她认得那红痕——是矫正中心给“重点观察对象”戴的塑料手环勒出来的,她自己的手腕上也曾有过一模一样的印记。
“李叔叔是谁?”张医生正在给孩子们处理伤口,听到这话时,给石头包扎手指的动作顿了顿。
“是巡逻队的李叔叔。”另一个男孩抢着说,他的额角贴着块脏乎乎的纱布,“他总趁送饭的时候给我们塞菜叶子,还告诉我们‘别在花坛里种,那里的土被撒了药’。”
林夏想起了那个总在矫正中心门口徘徊的巡逻队员,中等身材,左眉骨上有块疤,每次点人数时,眼神总会在孩子们身上多停留片刻。她当时只当是规则组派来的眼线,现在想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停顿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善意。
“你们种了多少?”林夏蹲下身,视线与孩子们齐平。
“有一小片呢!”石头的眼睛亮起来,用手比划着,“就在后院的排水管硬土块都敲碎了。”他凑近林夏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昨天浇了水,今天就冒出芽了,比手指头还长呢!”
张医生突然拽了拽林夏的衣角,朝门外努了努嘴。林夏抬头,看见药铺的破门板被风推得吱呀作响,门外的巷口处,隐约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是巡逻队的人。
“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林夏的心沉了下去。药铺的位置是他们几个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秘密。
“是我引来的。”小陈的声音带着愧疚,“刚才带孩子们过来时,好像被盯上了。”他从怀里掏出个揉皱的纸条,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快走”,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就的。
“先去种植园。”林夏当机立断,从柜台下拖出个木箱,里面是张凯留下的备用工具,“孩子们熟悉那里的地形,我们去那儿躲躲。”
张医生迅速收拾好急救箱,石头已经带着孩子们排好了队,最小的小姑娘把那颗发绿的土豆塞进裤兜,紧紧攥着鹅卵石,小脸上没了刚才的胆怯,反倒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穿过三条窄巷,绕过两堵断墙,矫正中心后院的轮廓在夜色里渐渐清晰。铁丝网的缺口处缠着几丛野蔷薇,是孩子们特意种的,说“刺能挡住巡逻队的狗”。钻过缺口时,林夏的胳膊被刺勾住,拉出道血痕,石头立刻递来片叶子:“王奶奶说这草能止血。”
种植园藏在排水管和围墙的夹角里,不过一张床那么大,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十几株土豆苗在月光下舒展着叶子,叶片上还沾着水珠,显然刚被浇过。最让林夏心惊的是,每株苗旁边都插着根小木棍,棍上系着布条——有红的,有蓝的,还有块碎了的花布,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这是记号。”石头指着布条解释,“红的是我种的,蓝的是丫丫的,花的是……是去年被送走的小虎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怕忘了哪株是谁的,就系上自己的布。”
林夏的指尖抚过那块花布,布料粗糙,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孩子自己缝的。她突然想起矫正中心的墙上,那些用指甲刻下的名字,有的被涂了黑,有的被划了叉,只有刻得最深的,还能勉强辨认出笔画——原来孩子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那些消失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