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张彦远(2 / 2)

“这你无需多问。”林安打断了他的猜测,语气不容置疑,“清水镇不是你久留之地。明日一早,你便自行离开吧。”

“离开?”张彦远一听,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刚才那点“艺术家”的傲气瞬间消失无踪,换上了一副愁苦万分的无赖相,“不行不行!贤侄,你看我……我现在身无分文,能去哪里?这人生地不熟的,出去岂不是要饿死冻死?既然你在此处,那我……我就只好暂时叨扰你一段时间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林安收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安被他这泼皮劲儿气得差点笑出来,耐着性子道:“你没钱,难道不会卖几幅字画吗?以你的名声和画技,随便一幅画,难道还换不来盘缠?”

谁知这话像是戳到了张彦远的痛处,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混合着骄傲与愤世嫉俗的神情,义正词严地说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引用了一句诗,随即又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般对林安抱怨:“贤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我张彦远作画,只为心中所想,只为值得之人!若非我心甘情愿,纵是王侯将相,千金堆于面前,也休想求得我半点墨迹!若非如此,当年在京城,我怎会因不肯为那权阉作寿图而被其构陷下狱?若非你师父云逸公欣赏我的才华,仗义执言,力保于我,我恐怕早已成了冤魂!”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胡子都翘了起来:“如今你让我为了几两银钱,便去迎合那些附庸风雅的俗物,画些我不愿画的东西?绝无可能!我宁可饿死,也绝不出卖我的画笔!”

林安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还振振有词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他知道张彦远说的是实话,此人确有风骨,但也正是这不通世务的“风骨”,让他屡屡陷入窘境。跟他讲生存之道,无异于鸡同鸭讲。

林安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他指着这间狭小的屋子,语气冷硬:“张大家,你看清楚了。我林安如今亦是一介布衣,隐居于此,并无余财。这间小屋,仅能容我一人栖身。庙小,住不下两尊大佛。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说完,他不再看张彦远,起身开始收拾桌案上的医书,做出送客的姿态。

张彦远眼见林安态度坚决,眼珠子一转,竟直接耍起了无赖。他“哎哟”一声,重新躺倒回床上,拉过那床薄被往头上一蒙,瓮声瓮气地嚷嚷道:“哎呀……头好痛……不行了不行了……酒劲还没过……浑身无力……走不动了……我得再睡会儿……”

竟是直接开始装死,打算赖着不走了。

林安看着床上那一大坨“耍赖”的身影,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他深知这醉鬼的难缠,跟他讲道理讲不通,动手赶人……看在他与师父那点香火情分上,又实在做不出来。

“你……!”林安指着床上那团被子,你了半天,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狠话。他猛地一跺脚,抓起桌上那本医书,转身“哐当”一声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震得小屋似乎都晃了晃。

屋内,只剩下油灯摇曳,和床上那个在被子底下偷偷咧开嘴,露出计谋得逞般狡猾笑容的“墨颠”张彦远。

林安怒气冲冲地走在夜色笼罩的清水镇街道上,凉风吹拂,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他回头望了一眼槐荫巷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只能去济世堂,跟阿竹那小子挤一挤了。而那个甩不掉的大麻烦,只能留待明日再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