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站在自家屋门口，看着母亲被前来道贺的邻里们围在中间，那张曾经刻薄寡恩、如今却带着从容笑意的脸，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胸口堵着一股滚烫的热流，鼻子有些发酸，赶紧低下头，用还有些虚软的手指，悄悄揩去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意。
骄傲。
一个月前，他还是个躺在炕上等死的人，这个家风雨飘摇，母亲除了哭骂和抱怨，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他那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满心都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妻儿老母未来的绝望。他甚至想过，自己死了，这个家怕是立刻就散了，母亲那性子，只怕会闹得鸡犬不宁，淮茹和孩子们的日子会更难。
可谁能想到呢？
就是他这个曾经觉得只会拖后腿、惹人嫌的母亲，在他倒下后，硬生生用她那不算宽阔、甚至有些佝偻的肩膀，把这个即将破碎的家给扛了起来。
是她，豁出老脸去厂里闹，要回了救命的补助金；
是她，不知道从哪儿求来了偏方，一点点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拽了回来；
是她，精明地算计着每一分钱，让家里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断了炊，甚至偶尔还能见点油腥；
是她，挺直了腰杆，骂退了来找事的混混，维护了院里人的利益，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而现在，她竟然成了街道的正式干事！吃上了皇粮！
这在过去，是贾东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钳工，最大的愿望也就是把技术练好，多挣点工资，让家里人吃饱穿暖。
而他的母亲，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家庭妇女，却在年过半百之后，走出了家门，做出了这样一番让人瞠目结舌的“事业”。
他看着母亲从容地和邻居们寒暄，那眼神里的镇定和智慧，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真的是他那个印象里只会撒泼、占小便宜、和儿媳妇闹别扭的母亲吗？
贾东旭心里清楚，母亲变了。
或许，是这场大病，让她看清了什么，逼出了她骨子里隐藏的坚韧和能耐。
又或许，她本来就有这样的潜力，只是被生活的重压和狭隘的环境掩盖了。
无论如何，他为此感到无比的骄傲。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的母亲。
他想起她夜里悄悄起来，给他掖被角，试他额头的温度；想起她为了这个家，一次次放下脸面，去争，去抢，去守护……
“东旭，傻站着干啥？快招呼你李婶儿进屋坐啊！”母亲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命力，更多的是满足。
贾东旭连忙应了一声，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上前招呼客人。他挺直了曾经佝偻的脊背，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母亲给他挣来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改善和街坊的尊重，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
甚至他觉得，只要有母亲在，这个家就垮不了，而且会越来越好。
宁婉（贾张氏）要是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肯定会啐他一口。要是她没来，你想的就会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