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局大院门口的梧桐树上，最后几片枯叶在寒风中挣扎。
秦淮茹紧了紧棉袄领口，抬头看了眼生产保障处的崭新铜牌，迈上台阶。
今天是她就任综合组组长的第一天。
\"秦组长早！\"
刚进办公室，两个年轻科员立刻站起来问好。秦淮茹微笑着点头：\"早！\"她注意到办公室已经重新布置过，靠窗的那张宽大办公桌显然是给她的。
\"这是近期各厂的物资申请汇总。\"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志递上一摞文件，\"马科长交代等您来了处理。\"
秦淮茹刚坐下，电话铃就响了。接起来，是李静的声音：\"来张局办公室一趟，现在。\"
张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出争论声。
秦淮茹正要敲门，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说：\"...商业系统的需求就不重要了？张局长，这种分配方案我们不接受！\"
\"老刘，冷静点。\"张副局长的声音依然平稳，\"先看看实际数据...\"
秦淮茹退后两步，故意踩出脚步声才敲门。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
\"进来。\"
推门进去，张副局长坐在办公桌后，对面是个五十岁左右、面色红润的男干部，一看就知道是商业局那位刘副局长——赵梅口中的\"姐夫\"。
\"秦组长，正好。\"张副局长指了指沙发，\"坐。刘局长对煤炭分配方案有意见，你解释一下。\"
秦淮茹声音很稳：\"刘局长好。我们的方案是根据各厂实际产能和库存制定的。纺织厂冬季要保证出口订单，所以...\"
\"秦同志，\"刘副局长打断她，语气居高临下，\"商业系统要保障民生，没有煤，商店怎么供暖？老百姓买不到东西谁负责？\"
秦淮茹不卑不亢：\"方案中已经给商业系统增加了5%的配额，是从机械厂调剂出来的。如果还不够，可以考虑从...\"
\"5%？打发要饭的呢！\"刘副局长猛地站起来，\"张局长，这事没完！\"他摔门而去，留下一室尴尬的沉默。
张副局长摇摇头：\"别在意，老刘就这脾气。\"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下周的协调会你主持，这是各厂的详细数据，做好准备。\"
回到办公室，秦淮茹立刻投入工作。午休时间，她正埋头核对数据，李静端着饭盒进来。
\"听说你碰上老刘了？\"李静递给她一个馒头，\"那人出了名的难缠，跟咱们张局是老对头。老刘想把亲信安插到生产保障处，被张局拒绝了。\"
她看着秦淮茹，\"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呢。\"
下午四点半，秦淮茹提前请了假去学校。
学校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陈老师和一位陌生男老师。见秦淮茹进来，陈老师推了推眼镜：\"秦同志，这是教导处王主任。\"
王主任面色凝重：\"秦同志，情况很严重。贾梗同学不仅继续利用您的职务威胁同学，还发展到索要财物。\"他推过一个作业本，\"这是同学们写的证明材料。\"
秦淮茹翻开本子，上面记录着棒梗如何向同学\"借\"铅笔橡皮不还，如何吹嘘\"我妈妈管着全市物资，不听话就断你们厂的料\"。
\"上周更过分，\"陈老师补充，\"他让三个同学每天帮他写作业，还收'保护费'——每人每周一支铅笔。\"
秦淮茹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她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学校打算怎么处理？\"
\"按理说应该开除学籍。\"王主任严肃地说，\"考虑到您是为国家做贡献的干部，我们想先跟您沟通。\"
\"不，请不要特殊对待。\"秦淮茹抬起头，\"该处分就处分，我完全理解。但能不能给我三天时间？我想再试试教育他。\"
走出校门，寒风刺骨。秦淮茹没直接回家，而是在胡同口转了几圈，等情绪平复才推开四合院的门。
\"妈！\"棒梗从屋里冲出来，小脸上满是期待，\"看我做的飞机模型！\"
秦淮茹接过那个粗糙的木制模型，强压住心中的失望：\"很棒。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棒梗回答得太快，眼神闪烁。
贾张氏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饭马上好。\"她敏锐地察觉到儿媳情绪不对，\"出什么事了？\"
晚饭后，秦淮茹把棒梗叫到里屋，拿出那个作业本：\"知道这是什么吗？\"
棒梗瞥了一眼，脸色骤变：\"他们...他们告状！\"
\"为什么要这么做？\"秦淮茹尽量保持平静，\"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吗？\"
\"可是...\"棒梗咬着嘴唇，\"王小军他爸是厂长，整天炫耀。我...我就想...\"
秦淮茹突然意识到，孩子的问题远比她想象的复杂。这不是简单的调皮，而是对\"权力\"的扭曲理解。她需要一种更深刻的教育方式。
第二天一早，秦淮茹敲开了张副局长办公室的门。
\"我想请两天假。\"她直截了当，\"家里有点事。\"
张副局长从文件中抬起头：\"什么事？\"
要是以前，秦淮茹可能会编个理由。但此刻她选择实话实说：\"我儿子在学校利用我的职务欺负同学。我想带他去工厂看看，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工作和权力。\"
张副局长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准了。\"他拿起钢笔，\"去哪个厂？\"
\"轧钢厂吧，我熟悉。\"
\"我建议，\"张副局长摇摇头，\"去纺织厂。那里女工多，孩子感受更深。我跟厂长打招呼。\"
纺织厂的噪音震耳欲聋。秦淮茹牵着棒梗穿过一排排飞转的纺纱机，热浪和棉絮扑面而来。女工们站在机器前，头发和眉毛上都沾满了棉絮，手指飞快地接线头、换纱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