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此言差矣。”茯苓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娘娘乃千金之躯,凤体尊贵,入口之物岂同儿戏?贵人这汤,所用药材配伍、火候时辰皆有讲究,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若非深谙药理之人,贸然仿效,万一出了丁点差池,冲撞了娘娘凤体,这干系……”
她故意停顿,留下沉重的余音,随即话锋一转,带着送客的意味,“妹妹还是速去寻那玉狮子要紧,仔细娘娘等得心焦,降下责罚。”
春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那讨好的笑容顿时僵住,显得有些讪讪。
她嘴里胡乱应着“姐姐说的是”,眼神却贼心不死地在狭小的厨房里四处逡巡,最终,牢牢锁定在靠墙乌木案几角落的一个粗陶海碗上——碗里盛着半碗浓稠如墨、散发着强烈清苦气息的汁液。
那颜色黑沉,气味独特刺鼻,在一室暖香中显得格格不入。
见茯苓和白芷都转过身去,一个专注于看火,一个低头分拣药材,似乎不再理会她,春杏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
她假意转身,作势要朝门口走去,口中还念叨着:“唉,那玉狮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话音未落,脚下却猛地“一个趔趄”,仿佛被什么绊倒,整个人向前一扑,手臂“惊慌失措”地扫向案几边缘!
“哎呀——!”
伴随着一声夸张的惊呼,那粗陶海碗应声而倒!深褐近黑的浓稠药汁如同墨龙倾泻,“哗啦”一声泼洒出来。
一部分溅在春杏的靛蓝袖口和裙裾上,留下深色污渍,更多的则泼在了冰冷的青砖地面上,迅速蔓延开一片狼藉,浓烈的苦味瞬间盖过了鸽汤的香气。
“对不住!对不住!茯苓姐姐!白芷姐姐!奴婢该死!奴婢笨手笨脚!”春杏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一块搭着的粗布抹布,胡乱地擦拭着案几和地面,动作夸张,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得逞的狡黠。
她方才看得真切,这碗古怪黑汁就放在显眼处,气味又如此特异,必是苏贵人秘制的某种“独门方子”!只要沾上一点带回去,让娘娘找懂行的人分辨出来,不也算大功一件?她一边“奋力”擦拭,一边不着痕迹地用沾满了药汁的手指,在袖口内侧用力蹭了几下,留下几道清晰的深褐色印记。
茯苓和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了。
茯苓看着地上那滩迅速被粗布吸走、已然浪费的苦参浓缩液,再看看被污渍沾染的抹布和春杏的衣裙,心疼与气恼交织:“你!你怎么如此毛躁!这是贵人特意熬制的苦参汁,费了多少功夫才……”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春杏飞快地打断茯苓,脸上堆满“愧疚”,动作却麻利地直起身,将那块沾了药汁的抹布随手扔在狼藉的地上,“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滚,不敢再脏了姐姐们的地方!” 说罢,也不等茯苓再发作,像只受惊的兔子,一矮身就从那扇窄小的后门飞快地钻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巷道的阴影里,仿佛真有只无形的猫在追咬她的脚跟。
“这……这什么人啊!”白芷看着一地狼藉和那散发着刺鼻苦味的污渍,气得小脸发白,手中的天麻都忘了放下。
茯苓却紧锁眉头,目光如炬地死死盯着春杏消失的后门方向,又缓缓移回地上那滩深褐色的药渍,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丽妃娘娘……煞费苦心地派人来,就是为了偷这碗苦得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苦参汁?!她家主子……前两日忽然吩咐多熬了三倍的苦参浓缩液备着,难道……?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蛇,倏地缠绕上茯苓的心头。
她家贵人的东西,是那么好偷的么?偷鸡不成,怕是要蚀把米,不,蚀穿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