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是在一种久违的、包裹全身的暖意中,被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唤醒的。
身上沉甸甸盖着的,是小姐那床打着补丁却厚实的旧棉被,额头上还搭着一块被井水浸得冰凉湿润的旧帕子,驱散着残存的燥热。
昨夜那如同置身冰窟、又似烈火焚身的恐怖煎熬,那刺入骨髓的寒冷和几乎将意识烧成灰烬的高热,仿佛只是一场遥远而模糊的噩梦。
唯有口中残留的、挥之不去的辛辣姜味,以及腹中那仿佛尚未消散的融融暖意,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是小姐,在鬼门关前,硬生生将她这条卑微的性命夺了回来!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身体依旧酸软无力,却不再冰冷僵硬。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随即定格在床边——
只见自家小姐,蜷缩着单薄的身体,歪倒在冰冷的紫檀木脚踏上,后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沿。
她身上只胡乱披着一件半旧的夹棉外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
即使在睡梦中,那秀气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小姐——!” 茯苓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酸楚和感激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堤坝,滚烫的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
她再也顾不得虚弱,猛地掀开被子,就要赤脚下地。
细微的动静惊醒了浅眠的苏晚棠。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未散的迷茫和疲惫,待看清是茯苓挣扎着要下床,立刻清醒过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充满急切:“醒了?别乱动!” 她连忙伸手虚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是真真切切的担忧,“感觉如何?头还晕不晕?身上可还发冷?饿不饿?想不想喝水?”
这连珠炮似的关切,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茯苓的心上。
她非但没有躺回去,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苏晚棠的搀扶,“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那声音沉闷而决绝,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她挺直腰背,对着坐在脚榻上的苏晚棠,额头深深地、毫不犹豫地磕了下去!
咚!第一下,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死神的恐惧!
咚!第二下,是排山倒海的感激与无以为报的愧疚!
咚!第三下,是刻入骨髓的忠诚与破釜沉舟的决意!
三个响头,碰地有声,光洁的额头瞬间便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