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塞满了粉,只能使劲点头,呜呜地回应。辣得我鼻尖冒汗,嘴巴通红,却停不下来。
一碗粉很快就被我吃得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我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摸着终于不再咕咕叫、而是暖洋洋的肚子,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浑身都透着舒坦和满足。
“吃饱了?”外婆问。
“嗯!饱了!太好吃了!婆婆!”我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外婆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深了,仿佛我的一句“好吃”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她拿出随身带的旧手帕,帮我仔细擦干净嘴边的油渍和汗珠。
“吃饱了咱就回家。”外婆拉起我的手。卖了药,兑现了承诺,她心里的石头好像也落下了一小半,脚步都轻快了些。
回去的路好像没有那么漫长了。虽然还是背着空麻袋,走同样的山路,但我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了。肚子里那碗剪粉的暖意久久不散,嘴里似乎还留着那香辣的余味。
外婆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话比来时多了点。她跟我念叨着,今天运气好,碰上了好心人,没被那些黑心贩子坑太多。又说,山里好药材还有,只是更深的地方她不敢带我去,怕有危险。等下次她一个人再去远点的地方看看…
我听着,点着头,心里却知道,那点钱对于二舅舅的彩礼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大山虽然慷慨,但也危险,外婆年纪大了,一个人去深山老林,我怎么能放心?
但此刻,我没有说这些扫兴的话。只是紧紧拉着外婆的手,享受着这难得轻松的时刻。
夕阳再次把我们俩的影子拉长时,我们看到了村子的轮廓。越靠近那低矮的棚屋,心情不由自主地又慢慢沉了下去。集市上的热闹和那碗剪粉的香辣,像一场短暂的美梦,而现实冰冷的大门,正在前方等着我们。
果然,刚进院子,就听见舅妈那尖利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像是在骂幺舅舅:“…没用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死着!看看人家!还能折腾点草根子换钱!你呢?屁都蹦不出一个!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指桑骂槐,句句都像针一样往外扎。
外婆脸上的那点轻松瞬间消失了,她又变回了那个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老太太。她没吭声,默默地把空麻袋叠好放回角落。
我摸着自己暖洋洋的肚子,那里还装着美味的剪粉和外婆沉沉的爱。可这爱,在这令人窒息的屋檐下,显得那么珍贵,又那么脆弱。
我知道,明天,外婆可能又会天不亮就起床,背上背篼,拿起小锄头,走向那座茫茫大山。
而我,除了紧紧跟在她身后,努力记住每一种草药的样子,盼着能多卖一点钱,让她少一点愁容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一碗剪粉的暖,抵不过生活的寒。但正是这一点点暖,让我们还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