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木偶一样,任凭她摆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可怕的坠落感和窒息的恶臭还在不断回放,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洗了一遍又一遍,搓得皮肤都发红了,外婆还觉得不干净,又打了一遍肥皂,继续搓。溪水哗哗地流,冲走了污秽,但那味道好像钻进了皮肤里,怎么洗都觉得还有。
好不容易觉得差不多了,外婆才停下来,累得直喘气。她看着稍微像点人样的我,眼圈又红了,一把抱住我,声音哽咽:“吓死婆婆了……吓死婆婆了……以后可不敢再去那茅坑了……要去也叫婆婆陪着……听见没?”
我木然地点点头,喉咙里还是那股恶心的味道,说不出话。
外婆帮我拧干头发上的水,又把那身破得没法要的脏衣服卷了又卷,挖了个坑,深深埋了,好像要埋掉这场可怕的意外。然后从溪边灌木丛里拿出一套她不知何时藏在那里的、虽然破旧但干净的旧衣服给我换上。
做完这一切,她仔细看了看我,又闻了闻,才稍微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惊惧还没完全褪去。
“走,回家……悄悄的,别声张……”外婆拉着我,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往回走。
我的心一直提着,生怕被幺舅妈看见。刚进院子,果然,幺舅妈正抱着孩子站在屋檐下,眼神狐疑地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她鼻子抽动了两下,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俩干啥去了?一身水汽?这啥味儿?”她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和外婆身上刮。
我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手心冒汗。
外婆赶紧把我往身后拉了拉,强装镇定地说:“没……没啥……天热,带萍萍去溪边擦了把脸……”
“擦脸?”幺舅妈显然不信,撇撇嘴,眼神里带着探究和讥诮,“擦脸用得着鬼鬼祟祟的?我看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吧?”
我心里猛地一沉——她肯定看见了!我掉下去的时候,好像眼角的余光瞥见茅坑那边破草帘子动了一下,有个人影缩了回去!就是她!她看见了!她没吭声,也没帮忙,就躲着看!现在又来阴阳怪气!
外婆也紧张起来,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又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这时,屋里的小钱突然哭闹起来。幺舅妈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瞪了我们一眼,扭身进屋哄孩子去了。
我和外婆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但心里那根刺,却扎得更深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可怕的坠落感,就是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就是幺舅妈那怀疑又讥诮的眼神。身上虽然洗干净了,但总觉得那股味道还在,皮肤一阵阵发紧。
外婆也没睡踏实,时不时伸手过来摸摸我的额头,给我掖掖被子,生怕我吓丢了魂。
从此以后,我对那个茅坑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每次去,都心惊胆战,蹲在上面飞快解决,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生怕再滑下去。甚至宁愿跑到更远的野地里去解决,也不愿再靠近那个差点要了我命的深坑。
而幺舅妈,虽然没再明着提这件事,但看我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恶,好像我身上永远带着那股洗不掉的茅坑味儿。
身上的虱子,依旧咬得欢实。可跟掉进茅坑的恐惧和恶心比起来,那钻心的痒,好像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日子,就在这无休止的劳作、瘙痒、恐惧和提心吊胆中,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摇摇晃晃的破木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踏空,掉进更深的臭泥潭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