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没想到她会跳出来反对,愣了一下,没好气地说:“咋了?又碍着你啥事了?你不是整天嫌她碍眼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五姑急得直跺脚,语无伦次,“妈!你想想!小萍要是走了,家里这些活儿谁干?我可干不了那么多!扯菜籽、收麦子、种玉米……那得多累啊!您可是答应了我的,等这些活儿干完就让我去广东的!她要是走了,这些活儿不得全落我头上?那我得干到猴年马月去?我还怎么出去打工啊!”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自己,生怕我走了没人替她干活,耽误她享受。
奶奶听完,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赖皮样子:“哦,就为这个啊?活儿嘛,慢慢干呗,总能干完。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逼死你?她走了,你就多受累点呗。”
五姑一听这话,差点哭出来:“妈!你怎么能这样!你明明答应我的!那么多地,我会累死的!我不管!小萍不能走!她必须留下干活!不然……不然我也不干了!”
她居然耍起无赖来了。
我看着她们俩,一个冷酷到底,一个自私透顶,为了那点活儿争来吵去,仿佛我不是个人,只是个能干活的好牲口。
我的去留,竟然成了她们讨价还价的筹码。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心里那片死灰,连一点火星子都蹦不出来了。只觉得无比的可笑,无比的悲凉。
我爸我妈站在中间,看看奶奶,看看五姑,又看看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的我,满脸的为难和无力。他们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这个家里,他们从来就没有说话的份儿。
奶奶被五姑缠得烦了,最后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吵什么吵!烦死了!爱留不留!反正多她一个不多!但我把话放这儿!”她猛地指向我,眼神凶狠,“唐萍萍!你给老娘听好了!留下就老老实实干活!再敢惹是生非,偷奸耍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滚一边去!看着就碍眼!”
一场决定我去留的“大事”,就这么像闹剧一样收场了。
我像个物件,被她们权衡利弊之后,勉强留下了。不是因为舍不得,是因为还有用。
五姑松了口气,得意地瞥了我一眼,扭身回屋了。
奶奶啐了一口,也拄着膝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回了堂屋。
我爸我妈像是打了一场败仗,垂头丧气,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默默地去收拾东西了。
院子里,又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那个一直吓得不敢出声的小雅。
风吹过,冷得人骨头缝都疼。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这个四方方的、像个牢笼一样的院子,看着那几扇紧闭的房门。
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谁都不是我的依靠。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又像被塞满了冰冷的石头,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死了算了。 这个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 那么清晰,那么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