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句话像块石头,砸在了五姑脸上。她大概从来没想过,我这个她眼里的“小叫花子”、“赔钱货”,敢这么直愣愣地跟她叫板,还护着另一个“小赔钱货”。
她那张抹了点廉价雪花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头抖着指着我,气得嘴唇直哆嗦:“唐萍萍!你反了天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姑!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长辈?”我嗤笑一声,把她之前说我的话甩了回去,“为老不尊,算哪门子长辈?就会欺负小孩,你还有理了?”
小雅躲在我身后,哭声小了点,变成了一抽一抽的哽咽,小手死死抓着我的衣角,好像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手上的血蹭了我一裤子,热乎乎的。
“你…你…”五姑被我的话噎得够呛,说又说不过,打…她看看我手里还攥着的耙子,和我那副豁出去的架势,估计也有点怵。她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像个找不到出口的疯狗,最后猛地一跺脚,扯着嗓子就往山下嚎:“妈!妈!你快来啊!唐萍萍要打死我了!没法活了啊!”
她一边嚎一边往家跑,好像后面有鬼追她似的。
我看着她连滚带爬逃跑的背影,心里那股恶气出了大半,但随即又沉了下来。我知道,麻烦这才刚开始。老太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转过身,看着还在抽噎的小雅。她小脸哭得花花道道,混着血和泥,看着惨不忍睹。手掌心里那道口子还在往外渗血,挺深的。
“别嚎了!”我粗声粗气地说,从自己破棉袄里面还算干净的地方,撕下一小条布条,又抓了把干净的干土——这是乡下止血的土法子——按在她伤口上,然后用布条胡乱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按住!死不了!”
动作粗暴,但我尽量放轻了点。小雅疼得龇牙咧嘴,但不敢反抗,乖乖地按住伤口,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小声说:“谢谢…萍萍姐…”
“谢屁谢!”我打断她,心里有点烦躁,“赶紧把眼泪擦了!一会儿老太婆来了,看见你这怂样,又得骂!”
她赶紧用另一只脏袖子抹脸,结果越抹越脏。
我也没心思干活了。地上的稻草乱七八糟,耙子扔在一边。我知道,等会儿奶奶来了,肯定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果然,没多大会儿,就看见奶奶阴沉着脸,迈着小脚,风风火火地冲上山坡来了。五姑跟在她屁股后面,指着我们,添油加醋地告状:“妈!就是她!你看她把我推的!还要拿耙子打我!反了她了!还有那小尿炕精,活没干多少,就会装可怜…”
奶奶走到我们面前,眼睛像毒钩子一样先扫过我,又扫过地上那点血迹和小雅包扎好的手,最后落在那堆没干完的活上。她的脸拉得老长,皱纹都透着一股狠厉。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冻硬的土疙瘩。
五姑抢先嚎叫:“就是萍萍!她偷懒不干活,我说她两句,她就骂我,还推我!你看小雅那手,就是她推的!还想拿耙子抡我!妈!这家里容不下我了!我这就走!”她说着就要假哭。
“放你娘的狗屁!”我直接骂了回去,声音比她还大,“谁先推的人?谁站着说话不腰疼?小雅的手是自己摔的?你眼睛瞎了?她手上的血是假的?你除了会告黑状还会干啥?”
我一口一个脏字,根本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了。在这个家里,讲道理没用,就得比谁横!
奶奶被我的泼辣样子震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豁得出去。她盯着我,又看看眼神躲闪的五姑,心里可能也明白了几分。但她怎么会帮理不帮亲?尤其还是帮我这个“外人”?
她深吸一口气,没接我的话茬,而是把矛头对准了最软的那个柿子——小雅。
“哭哭哭!就知道哭!”她冲着小雅骂,“干点活就要死要活!还把手弄破了!你怎么那么娇气?跟你那没用的娘一个德行!活该!”
小雅吓得浑身一抖,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我看着奶奶那副欺软怕硬的嘴脸,火气又顶了上来:“她娇气?她干的活比某些光动嘴的人多多了!手破了怪谁?怪推她的人!有本事你找推她的人算账啊!冲她吼算什么本事!”
我句句指向五姑。
五姑跳起来:“你胡说!妈你别听她瞎说!就是她自己摔的!”
“是不是瞎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毫不退让地瞪着她。
奶奶看着我们俩吵,脸色越来越青。她大概也知道今天占不到什么便宜,我明显是护定小雅了,而且五姑肯定理亏。她最后狠狠剜了我一眼,又瞪了瑟瑟发抖的小雅一眼,咬牙切齿地说:
“行!你们都有理!活儿不用干了是吧?行!今晚都别吃饭了!饿着!我看你们还能不能吵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