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饲雷炉在识海深处苟延残喘,每跳动一下都像有人拿锤子砸他的太阳穴。
一声极轻的脚步声惊得秦尘抬头。
碑林入口处,一位白发老妪拄着青铜杖缓缓走来。
她的双目蒙着褪色的红绸,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碎石便自动排列成棋局模样,雷纹在石缝间流转,像活过来的银蛇。
年轻人。老妪的声音像陈年老茶,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厚,你要赢这盘棋,就得先听懂它的声音。
秦尘瞳孔微缩。
他认得这双青铜杖——雷狱典籍里记载过,初代雷妃的侍女曾用青铜杖为雷妃推演星象,后来因目睹太多神子归来的悲剧自毁双目,从此只凭脚步感知命运。
盲棋妪?他脱口而出。
老妪在阿蛮身旁坐下,青铜杖点了点地面:你母当年在雷池分娩时,脐带绕颈三日未断。
她不肯让产婆剪断,说这是他与这世界的第一缕牵连她蒙着红绸的脸转向秦尘,弈雷叟以为斩断情感就能成就纯粹神明,可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无情,而是来自明知会痛,仍选择去爱
秦尘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苏清漪在丹塔为他试毒时苍白的脸,想起凰九幽在北冰域为他挡下冰魄时崩裂的骨矛,想起阿蛮用残躯撞开锈刃时说的雷狱的人没死透。
你还能推演吗?盲棋妪突然问。
秦尘摇头:雷弈步需要燃烧英灵虚影,可现在...他看向逐渐熄灭的葬英碑,声音低下去。
那就别看未来,用心听现在。老妪的手按在他后心,青铜杖上的雷纹突然窜入他识海。
秦尘猛地闭眼——他听见了!
碑林深处传来细碎的共鸣,是那些即将熄灭的英灵在低语,是苏清漪写血书时笔尖的颤动,是凰九幽冰矛刺破冰雕的清响,是阿蛮最后一声里的温度...
原来雷弈步的根,从来不是虚影。秦尘的眼睛亮了。
他盘膝坐下,引动鸿蒙本源雷,将苏清漪的执念、凰九幽的怒火、阿蛮的忠诚、所有雷狱英灵未竟的守护之意——一一纳入雷核。
血饲雷炉突然剧烈震动,不再是枯竭的呻吟,而是如万雷齐鸣的欢唱!
嗡——
十二玄雷在识海同时炸响。
秦尘睁开眼,眼底流转着十二种不同的雷光。
他轻轻将阿蛮抱入怀中,太乙青木雷裹着温暖的光,这次不再是勉强维持,而是如春泉般绵绵不绝。
阿蛮,他低头吻了吻阿蛮沾血的额角,我们回家。
当夜,五域钟鼓楼同时震动。
弈雷叟站在雷狱最高处的观星台,望着天际突然亮起的十二色雷芒,脸色骤变。
他刚要掐诀重启棋局,耳边却传来一声清越的钟鸣——不是来自雷狱,而是来自东玄域丹塔!
他抬头望去,只见丹塔钟楼之巅立着一道身影,玄衣猎猎,掌心雷光旋转如银河倒卷。
你说死人不能敲钟?
那声音带着熟悉的清冽,像一把淬了雷火的剑,直接刺穿弈雷叟的神魂。
秦尘一掌拍下。
鸿蒙本源雷顺着钟舌蔓延,整座丹塔钟楼瞬间化作巨大的雷器!
钟声响起,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温度的呼唤——东玄域的丹鼎自发共鸣,药香混着雷音直冲云霄;西荒域的火山喷出赤金色火柱,与钟声应和;北冰域的冰川裂开蛛网状的冰纹,每道裂缝都在鸣响;南洋域的浪涛竖起百丈水墙,拍打出与钟声同频的节奏;连雷狱深处的葬英碑林都轰然共振,三百道英灵虚影重新亮起,比从前更明亮!
盲棋妪坐在阿蛮的石碑前,蒙眼的红绸被雷风吹起一角。
她望着天际的雷芒,终于露出了百年来的第一抹笑意。
那笑意里有欣慰,有释然,更有期待——期待着那个带着万千牵挂归来的游子,终将在这盘以五域为局的大棋里,下出最震古烁今的一子。
丹塔钟声仍在轰鸣,东玄域的药田里,百年老参突然破土而出,药香裹着雷音,向着更远处的苍穹飘去...